Monday, February 14, 2011

做一個浪子

“我的人生目標是,找到一個我愛的女人,和她一起浪跡天涯。” 他吐出一個煙圈 ,煙圈在昏黃的街燈下,孤獨地扭了一個身,然後消失在十二月的寒氣中。

“是的,真的有那麼一刻,我以為她就是生命中的注定,那麼地獨特,可是她背叛了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閉上眼,讓煙在喉嚨停留一刻,再吐出。

他吸的是大麻。

零晨12點30分, 墨西哥城一家旅館的陽台上,一個中國女孩和一個以色列男人在聊天。或許因為大家都是旅人,談起天來,沒有包袱。

他叫Guy Melloul, 來自以色列,30歲。

Guy說,在過去十年 ,他過的都是旅行流浪的生活,在所到的國家,城市,逗留時間的長短任性而行,有時是一個月,有時是半年,有時只是幾天。他去了歐洲三分之二的國家,踏足了南美三分之二的土地。除了母語希伯來文外,他還操一口流利的葡萄牙文、西班牙文和英文。

在不同的陌生地土上寄居,永遠掛著的都是外地人的身份,就算回到以色列,也沒有家的感覺,是何等的一種無根感。十年,究竟他是如何過來的呢?又或者,對他來說,旅行的意義是什麼呢?

他遲疑了一下,“經歷一些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擁抱它,活在當中。"

“我喜歡閱讀,我會花時間去閱讀當地的文學作品,看當地的歷史文化。當然,還有女人,我喜歡女人,每個地方的女人都有令人著迷的地方。我喜歡這種的飄泊"他補充道。

對於出走的原因,Guy 只是說厭倦了以色列。也難怪,他早前輕描淡寫地提到,開始這種人生前,他在以色列軍隊服役,曾在情報機關工作。以色列的法律規定,所有的國民都要服軍役,一般來說,男性服役期為是3年,而女性則為21個月。如此推算,18歲的Guy開始入伍,21歲服完兵役的他開始了他的浪子生活。

“具體詳情,我不能多說。只是你不可能想像當中的壓力有多大,人可以有多恐怖。"吸完了一支煙,他開始捲第二支煙,說話的時候,他眉頭是緊皺的,好像是有著莫大的痛苦。

“因為那是一種dehumanizing的經驗,唯有到另一個地方,透過不同新的刺激,才可以感到自己存在的真實。"對於他的欲言又止,女孩為他找了台階。

他點燃了剛捲好的煙,用力了吸了一口,然後直視女孩的眼眸,“嗯,很有趣的闡釋。其實不怕跟你說,我的生命一直都在不同的對立對中搖擺,愛與恨,黑與白,最甚者是,生活真實與虛假。就算是現在,我與你對談,我還是會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因為你的理性告訴這一刻是真實的,但同時,你也肯定了某些虛假的東西。誰又能說,在你認定某種幻覺的同時,那種的判斷力不是假的呢?"

然後,他開始談到了與前任女朋友的故事。對他來說,‘女朋友’三個字的份量很重,外表不俗的他,身邊有不少有親密關係的女性朋友。可是,能夠冠上‘女朋友’名銜的除了初戀女友,便是她了。

Guy在墨西哥的國立大學攻讀碩士,遇見了她,兩人一見鍾情,一起同居。她有吸食大麻的習慣,於是Guy便和她一起吸食。

“在迷幻中不用去想生活的分裂,可以什麼都談,什麼都做,那種的‘自由’與‘真實’叫人上癮。"他吸了一口手中的大麻煙,閉上眼,靜待煙力的擴散。

“可是,她背叛了我,和另外一個男人上了床。"Guy恨恨地說。

以後的劇情很容易猜到,大概就是大家吵鬧一番,她的背叛源於對他的背叛的報復。雙方對彼此的愛都是暴力的,具毀滅性的,為了給大家一個空間,他選擇逃離兩人的居所,在旅館暫住。

他說,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當中有太的欺騙,太多的傷害,他要狠下心跟她分手。只是談人生的下一步時,Guy顯得有點遲疑。

“未來,我不知道,30歲了,我還不知道自己想幹些什麼。"他苦笑,“用以色列的社會標準來說,我是一個失敗者,沒事業,沒家室。但我不管,我一定會繼續旅行,過我的人生。"

語氣的決絕,像是在生命中沒有什麼牽絆又沒有牽掛,孤獨而來,孤獨而去。但再談下去,才發現,表面的不在乎,只不過是對家失望的徵狀。

他說,父母在他小時候鬧離婚,他的童年是在雞犬不寧的環境中渡過。後來,終於兩人分開了,各自有新的伴侶。

“不想多說,總之,他們不僅虐待著對方,更將我和我哥哥的生命弄得一踏糊塗。"Guy轉臉望往街角望去。

Guy說經濟獨立很重要,而他在努力地積攢著他的旅費。他在網上進行金融貨幣的買賣。

“你要嘗試一下嗎?"忽然,他把煙遞到女孩面前。

看著他那帶點迷幻的眼神,她忽然覺得他很可悲,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生活的荒謬加深他對生存狀況的懷疑,只能用藥物來逃避現實。

“不用了,你不能把人生、感情建立在藥物上。什麼是真,當我握著你的手的時候,那是真實。真實是當你用心去感受別人的心的時候,縱然有被傷害的時候,可仍是真實。"說完,她給了他一個友善的擁抱,“真實是,當身邊的人擁抱你的時候。"

可是,他卻把她緊擁入懷,到一個地步,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感到他的顫抖。良久,他終於放開了她。

“我要回房了,我有我的生活要過。"女孩說。

他看著她,昏黃的燈光下,她看著他的眼眸,30歲的他有著的竟是15歲的單純與專注,又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

後記:
筆者在墨西哥浪遊了一個月,途中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發現只要你願意問,願意去聽,其實每個旅人都有一個故事可說。故事情節或許有錯漏甚至矛盾,但不要緊,忠於自己就好,畢竟那是 how we make sense of the world, make sense of our very own existence. 而透過別人的世界觀,我們看到的是生命的另一面。

Guy說他要做一個浪子,一直在尋覓生命中那個可以擕手浪跡天涯的另一半。可是談下來,你會發現,他只不過是藉旅行、流浪去逃避生命中的種種,一個人,一個家,一段情,最終是自己。尋求旅行的目的地,生命中的那個她並不重要,他在乎的是那個尋求的故事。

基督教一直把信耶穌,上天堂當成是信仰的核心價值。或許,叫人信主的原因並不是最終能夠上天堂的賞賜,而是人生有祂相伴,一路走到生命盡頭的旅程。

2 comments:

  1. 從那天到今天,我還是找不到恰當的回應。只是,我一直記得這個故事,故事裡生命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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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嗯,編輯問我是不是在寫他對自己的逃避.
    以下是我的回覆:

    我想, 去旅行, 去流浪,其實很多時都是在逃避, 而他其實只是在逃避生活的種種, 家庭的破碎, 在服軍役時對人性扭曲的體會,我想他是一個聰明的人,然而經常都是這樣, 聰明反被聰明誤,正因為聰明,看到比一般人多, 所以感受到痛苦也越多, 到最後發現自己無力去面對當中,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life 那個軟弱自己的逃避.... maybe I am just projecting part of me in reading him...

    生活的荒涼, 我想,不如說是生命中某些不能承受的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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