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解係讀咗兩年ASSO (副學士),只要再讀一年自資學位課程就可以有一個Degree Title ,但選擇入理工,由Year 1 讀起?」記者問。
「嗯,呢個問題,我唔想答住,因為我仲未settle down。」
言下之意是,對於這個決定,仍有忐忑,怕選擇錯;怕選擇後人生的轉向,縱然已是無可逆轉。訪問幾近尾聲,亦問到一個最拗心的一個問題,是次訪問主角, 阿欣, 選擇了沉默。
是的,在過去幾年裏,自以為看得見未來的決定,最終在期待的雲端,踏空了,摔個頭破血流,包括在A-LEVEL 拿著DDEEE的成績,把副學士、高級文憑課程都放在頭幾個大學課程選擇中, 但沒有offer;在副學士時,拿著GPA 4.0的成績通過non-jupas的機制去報大學,在身邊人都有著落後,竟連一個面試的機會也沒有。
一切得從她的中六生涯說起。
升大學 =分數+活動 ?
「中六嗰陣時搞學生會, 你知啦,入大學,有一點搞過課外活動嘅經驗會為你加分。」 她笑著說。然後是一聲嘆息,「當時太高估自己了, 以為自己可以兼顧度學業, 到最後係一踏糊塗。」
她頓了一頓, 「哼,我算係乜, 我嘅會考都不過係15分, 以為自己真係可以做到咁多野。」自嘲的聲音裏充滿了無限的悔恨。
記者便問了一句, 「搞學生會嗰陣時開唔開心?」
她低下頭, 沉默了一會兒, 說道, 「坦白講, 其實唔開心。」
阿欣說, 一班內閣成員都沒有舉辦活動的經驗, 以至在舉辦活動的過程中, 錯漏百出, 甚至成為全校同學口誅筆伐的對象。
搞學生會不開心, 更大的考驗是在學生會完結後。
因為學生會時發生種種, 她為自己的人生劃了一個圈圈, 她不會走出去, 也沒有人可以進去。在這個圈內, 她的喜怒哀愁都是一個人的狂歡。每天上學、放學、自修室、回家, 生活在過著她。學業上, 縱然已很努力, 可還是輸給了時間。
阿欣憶述, 在一次做練習時, 老師看著她半空的練習, 便用手指指著她的腦袋, 問她為什麼那麼糟糕。
「嗰陣時真係好hurt, 但知道係自己衰, 所以無嬲。」
「生活好重複,面對人好難,有時都係喊完之後, 祈完禱,先可以鼓起勇氣去返學。」
中七放榜, 中文D, 經濟(AL)D, 英文, 歷史(AS)和地理(AL)都是E。
「其實我好感恩,因為比我預期嘅好。同埋之前都擺咗唔同嘅Asso, Hi-de (higher degree) Courses落去, 諗住實會有offer。」
「點知放JUPAS榜嗰日, 電腦畫面講緊嘅無offer,係無offer啊!」阿欣用心撫住心口, 瞪大了雙眼, 當時的晴天霹靂到現在還是如此真實地縈繞著。
升大學 =分數??
在一片混亂迷失的情況下, 自行到大學報讀了一個副學士課程。
於是, 副學士成為了預科生活的延伸,每天上學、放學、圖書館、回家, 和身邊同學的關係只限於一起做Project的程度。生活很單調,也很重複, 當然也很大壓力。
怕與身邊的同學交流,怕他們問她考得怎樣, 怕他們知道後, 戲謔地說: 「你咁勁, 實得啦!」其實心中是充滿了對前路不確定的忐忑。
在圖書館溫習時, 怕遇到同學, 一來怕他們知道她的努力, 二來是增加了無形的壓力, 「佢地係我嘅競爭對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選擇這種單調重複且大壓力的生活, 沒有後悔, 只有面對現實的無奈。
「無得唔勤力,因為無一個客觀嘅標準,你唔會知道究竟要考到咩Grade先可以升返Degree, JUPAS都有一點機構做調查,有數據俾你做參考。但係副學士無一個統一嘅機制話俾你知你每一間院校嘅每一科收幾多分, 你只能由你嘅師兄師姐口中去估個大概, 當然最好就係做到自己能力範圍嘅最好。讀咗兩年副學士, 我可以好proud咁同你講, 我嘅出席率係100%,因為出席率都佔總成績嘅5%。我知道我係一個會係考試「撻Q」(失手)嘅人, 所以要係自己掌握到嘅範圍裏做到最好。」
「同埋好驚嗰種無嘅感覺, 因為知道係預科嗰陣係自己衰, 我成日都係朵諗, 如果我無搞學生會, 勤力地讀書, 咁就唔會落得 「無offer」嘅下場。我唔想重蹈覆轍。」
「迎新日嗰陣時, 都有師兄師姐游說我參加唔同活動, 理由不外乎係CV(個人履歷表)靚點, 入大學有用。但係對於我來講都無用, 見過一次鬼仲唔怕黑咩? CV幾靚都好, 到最尾都係要睇你嘅考試成績。」阿欣感嘆道。
分數 = 理所當然?
GPA由第一學期的3.7 至第二學期的3.5, 再到第三學期的3.9, 一切都來之不易。可是拿著那麼高的成績去報大學時, 竟連一個面試的機會也沒有, 更別提銜接上大學的Degree course的機會。眼看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有接二連三的面試機會, 有的甚至已有大學OFFER, 不禁焦慮起來。幾近聯招尾聲,還是沒有。於是整個人都崩潰了, 每當提起這件事, 眼淚都會決堤,問天問地, 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直以來握在手中的確定都給撃得支離破碎。對於學業成績的追求好像已沒有了意義,無精打彩,在一個很重要的Project裏失了手,但到派成績時, 她的GPA竟是滿分的4.0。可這卻也增加了人生的諷刺,一個拿著滿分成績表的人竟沒有大學收,甚至連一個面試的機會也沒有。終於在最後在大學收生的最後階段收到一個面試機會,也給了她一個大學學位,但卻不是自己想讀的科目。
最後決定讀一個自資的學位課程。有人建議她拿去年的成績再去報大學。抱著反正已有著落, 一試無妨的心態再報了一次Non-Jupas, 但卻得到理工大學的接納, 由一年級讀起。
幾經波折,兜了一個大圈才進入大學,回首往事, 如何能夠不懷疑當下的人生?又如何能一下子確定這個決定的理性與正確?
分數=??
既然阿欣拒絕回應選擇讀理大的原因,便問她一些比較理論性的問題。
「點睇香港的教育制度?」記者問。
嫣然一笑,「一定唔會係 『求學不是求分數』! 分數就決定你讀不讀到你感興趣嘅科。分數就代表咗你嘅價值。」
「仲有, 我想為副學士平反,好多人都會因為讀副學士而自卑,但我想講,副學士唔係失敗者嘅歸宿。轉個角度來諗,佢係一個升上大學嘅stepping stone, 如果唔係佢, 我無可能讀到大學。」阿欣有點憤慨地說。
「那點解要讀大學呢?」記者問。
阿欣遲疑了一下, 「入到大學,可以識到唔同嘅人,有唔同嘅機會,其實入到大學,最後都係學點樣做一個人。」
「你期望自己係一個點樣嘅人呢?」記者問。
「希望自己係一個不倒翁,更加知道自己嘅價值。因為人嘅認同好浮動,而將自己嘅價值建立係成績上, 更加係浮動,希望自己更加知道自己嘅價值。」她的眼神忽然很深邃,「我諗,經過咗咁多,開始明白『一切都會變』嘅意思。同埋我諗,有很多我以為嘅『理所當然』的事都沒有發生, 雖然會好失望,但另一方面令我更加唔能唔承認神在我生命嘅主權有幾近大。」還是那個燦爛的笑容。
後記:
在一次閒談中, 才知道原來喜歡笑的阿欣有過這麼一段的經歷。便遊說她跟我做訪問。她起初是堅決地拒絕,可當我搬出「你的經歷可以祝福到人」這一理由時, 她終於給說服了。可是拒絕以全名示人, 拒絕照相的要求, 更要求我別透露她所讀的學系。訪問中,在談到難熬的中七、副學士課程,沒有OFFER…的經歷時, 阿欣數次地低下頭,閉上眼, 極力抑壓當中的激動。
是怎樣的一種制度,當中對人的尊嚴、自我價值如此嚴重地摧殘,讓一個人在三年過後仍不能釋懷, 不敢完全地擁抱自己…
當人的價值在制度下只剩下一堆數字,如何能找回神定意給我們的獨特?我想我們都需要神的憐憫與恩典。
後記的後記:這是第一篇的人物專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