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一間咖啡館,因為它開到凌晨三點,做一個飲食feature的通常都是由開鋪到收鋪,看它的流水作業。接近凌晨兩點,我走進廚房,只剩一個男子在那裏切菜,很直接地跟他談起來。他先是怔了一怔,大概是因為我闖進去,又忽然發問。
一談之下,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呢份係我第二份工,平日日頭有另一份。呢份由下午四點做到兩點。」他笑說,露出兩個淺淺的梨窩,「嗰份送貨,送啲廚房嘢。檸檬,菜啊。咁樣一份訪問,收幾多錢?」
「唔使錢,純粹係做個專題報導,我哋有故仔出,佢又有廣告效應。」
他「哦」了一聲,「其實我都係一盤生意。呢啲廚房原材料嘅拆家。自己開,兩年到,其實都唔使點做,我攞啲單,叫貨車司機送貨,再分帳。本來係屋企人做開,接手來做。但之後因為錢銀瓜葛,我俾返晒佢哋,費事煩。之後都開咗餐廳,儲咗點錢,再自己開。」
「我十八歲已經開始幫手做,廿歲嗰陣,佢哋已全權交俾我做。接手之後,先發現中伏,盤數唔係佢哋講得咁好,唔係蝕錢,但打和,即係白做,每個月都白做,條氣唔順。咁咪諗吓點樣可以做得更好。好不容易生意開始賺錢,屋企人開始問我攞錢。因為我阿媽信藏傳佛教,成日要去西藏,印度朝聖,要錢,佢就問我攞。大佬,我心雄,想擴大盤生意來做,但佢竟然要使係呢啲地方,仲出動我嬤嬤,佢係外國,凌晨打電話來同我傾,咁已知道佢哋係佢面前講咗啲嘢。大家嘈咗好多次,咁咪俾返佢哋。但我哋一齊食飯嗰陣又好好,只要唔講生意,大家都非常和睦。」
「之後,出來打工,再開餐廳,儲咗點錢,再做返原料買賣。試過俾美心、大家樂,去到月尾埋數,佢話要打個九折、八折。你無辦法,唯有俾佢壓價。最後學精,訂價訂得高點,俾佢殺價,都唔使咁蝕。」
「一開始都蝕咗好多,試過欠人錢成六位數字,之後慢慢先還清。」
「啲原材料都俾人炒起晒,因為買嘅都係期貨,俾啲有錢人炒高晒。好彩嘅,你搵到個好供應商,可以攞到平貨。 」
「咦,咖啡好唔好賺? 遲啲都想開返間,因為我覺得無聊,夜晚無野做,又無乜嗜好,朋友又唔會話約出來玩。而家做廚房呢份工,因為想學埋佢點整啲小食。趁後生,有精力,要搏趁早。」
「嗰店主26歲,我同佢同年。」他又笑了,再補一句:「我做幕後,唔想出鏡。成哥(廚房的另一位廚師)知道我嘅背景,因為送貨來,點都會知。頭先講嗰啲,大家吹下水,吹完就算。」談完,他繼續做手上的活。
後來,穿起外套的他一個人離開,擦身而過時,跟我說了聲BYE, 我回應時,走在前頭的他再回頭揮手。
26歲,是怎樣的一個年齡,四分之一個世紀,經歷了不同的生離死別,不同的愛恨情愁,可以很他媽的幼稚,亦可以是很他媽的飽經風霜。無論如何,這位26歲想逃避寂寞而一天做兩份工的半熟男孩留在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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