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December 25, 2012

咖啡少年


去了那間叫Dandy House 的小咖啡店,我跟受訪者(Nicknamed as 咖啡少年)及Dandy House 的掌門人,三個一起坐下,喝了杯酒,吸了根煙。談著無關要緊的事。這已是第三天跟受訪者一起,「唉呀,第三天了嗎?哈哈,我見你比見女朋友還要多。」他打趣道。

然後是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談著,有關面店訪問的衝擊,就是那個內地女子因為想開店而跟小三一起的故事,為了保護她,沒把事情的全相寫出來,只是到最後兩面不討好。(男人● 女人)

他說:「我明白, 因為從事飲食行業很辛苦,有時就算跟行家說,也未必可以談的那麼多。有一個前來聽故事的,便很自然而然地說了自己的故事。就像昨天,跟你談了跟員工相處的事,但不要寫出來,怕影響到他。」

昨晚,我們站在水吧台前,六呎高的他曲地著腳,在我耳邊喃喃地說有關一個員工想要離職的事。

「他怨我,沒有叫他去台灣。可是阿基他們去台灣的幾個都在之前的咖啡店工作了兩年,他不過才一年。論年資,怎麼也得讓他們去。他做了侍應不久,說悶,要做水吧,OK,我讓他做。可是做了一會又說悶,要離開。究竟想如何?出去也不過是做大家樂,大快活,或是一些小餐廳。現在我26歲,已有四間鋪,點都叫有點成就,他可以跟我一起開店,從零到成形,再到打響名堂,未來也會開更多的分店,他有機會做店長,而且店裏的同事也很好,大家像是一家人般,總比出去打其他工好吧!可是他不會把眼光放遠一點,十八廿二的人,還未定性,不僅要教他們如何去工作,還要教他們做人。如果可以,最好是有一個HR的人,幫我請人,管理員工,我可以專心去做生意推廣以及長遠發展方面的事。」

「做生意這四年,有什麼得與失? 」我吸了一口煙說道。

「哇!」他吃了一驚,再低頭沉思,然後吐著煙圈,「有得有失。得的是認識了很多的朋友。但沒有自由,因為你背著的是很多人的生計,每走一步都要計算清楚。像之前跟你說,如果Hidden Garden因為加租做不下去,再找地方搬未必可以有現在的營業額,在Secret Garden 的姨姨,她們看著我長大,小店成長,大家之間的情緣就這樣終止了,雖說香港這個城市很小,通訊很方便,可是真的要約出來一聚又是如斯地難。」26歲的他很念舊,對於人生的聚散離合,當中的人情冷暖其實還未有足夠的歷練去面對。

「 我其實不太喜歡跟人Social,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當然我也知道我有這方面的才能。」他嘆氣,「當然還有,經常要聽員工說他們的事,很多的負能量,角色像社工多於老闆。但我明白他們的苦處,一天十小時站在店中,不停地serve 客人,很重覆也很刻板,我以前也做過,所以能做的也只是聆聽。」雖然只是一個旁觀者,我感受到他肩上與年齡不符的沉重。


不過是一個簡單的26歲男生,記得第一天約他訪問,他跟一個員談天(後來知道,是他口中要離職的員工),我等了他半小時。然後,他坐在我的對面,我沒有多問,他便開結說了自己的故事,由16歲談到26歲,由22歲開第一間店,到26歲開了第四間店。16歲的花季雨季時,在full cup cafe 當學徒,一向酷愛文學寫作的他因為cafe 的裝修跟自己小說的情景很像,而留了下來。一做便是六年,期間也自資出版了一本名為《白楊》的小說。然後因為做Cafe 太晚回家,而獲母親支持,和親戚一起開了第一間cafe。兩年後再開一間,連父母都辭工去支持,終於賺錢了,Hidden Garden 1982是父母的故事。當年十八歲的年青男女在1982年奉子成婚,然後在1984生了第二個女,再在1986生了我眼前的小伙子。以前二人一直想做街邊車仔檔,可以二人朝夕相對。不過因為生活所需,最後一個做司機,一個做文員,年過四十,終於因為兒子的咖啡店再聚在一起,兒子便把小店當是獻給父母的禮物,當是完了他們年輕時的夢,有一個屬於二人的Secret Garden。最後在今年與朋友合資,七月開了Dandy House, 再在十月開了另一間咖啡店。

每一次訪問,與受訪者相處兩三天,都像跟他們一起回味了過去人生的種種或大或小的決定與事件,只是回頭再看,無論大小,卻都塑造了現在的他和她。像是看了一齣戲,只是現實人生總比銀幕上的來得百轉千迴。



 
咖啡店的音樂不少是輕快台灣的流行曲,而蔡健雅的歌更是很榜上有名。一天下來,總會聽到好幾次她的聲音。例如這首:Back Into My Life

Saturday, December 8, 2012

一元的憤怒

在屋邨的一家麵包店前,一個穿著時髦的中年女子和店員在講價,店員是一個說話帶鄉音,胖胖的師奶。對話漸演變成為一場鬧劇。

女子:「唉呀,唔係四蚊一個咩?」
店員:「八點以後先係。」
女子:「仲差少少唧,便點賣俾我啦,我真係好鐘意食。」
店員:「唉呀,而家先七點,仲有成個鐘先到八點,你鐘意食,就唔會計較嗰一蚊啦!」
女子:「我之前都買過,你都肯平俾我,今次都算啦。」
店員:「我唔係老闆呀,如果我係,都無問題。一蚊唧,你唔係無錢到連嗰一蚊都俾唔起啊?」
女子:「你使唔使咁講嘢啊?咁唔通情達理,平一蚊唧!」然後忿忿不平地離開了店鋪。

店員:「唉,點講嘢啊,咁真係未夠鐘啊嘛,公司規矩係咁,我邊話到事。真係鐘意食,就唔會計較嗰一蚊啦。」

她繼續幫不同的客人下單。停了下來,再喃喃說:「唉,倒也是,人家夠慳,所以應該住豪宅。我呢啲,唔識計數,所以咪仲係鋪頭仔做緊。」

她轉身檢查收銀機上的單,「唉呀,我頭先入錯咗單,細佬明明無叫12蚊腸粉,但都入咗。唉⋯」

「為咗一蚊搞到自己咁激氣,唉,真係⋯」

然後有幾位在旁買麵包的人見狀,為師奶店員抱不平。

Sunday, December 2, 2012

夜談

訪問一間咖啡館,因為它開到凌晨三點,做一個飲食feature的通常都是由開鋪到收鋪,看它的流水作業。接近凌晨兩點,我走進廚房,只剩一個男子在那裏切菜,很直接地跟他談起來。他先是怔了一怔,大概是因為我闖進去,又忽然發問。

一談之下,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呢份係我第二份工,平日日頭有另一份。呢份由下午四點做到兩點。」他笑說,露出兩個淺淺的梨窩,「嗰份送貨,送啲廚房嘢。檸檬,菜啊。咁樣一份訪問,收幾多錢?」

「唔使錢,純粹係做個專題報導,我哋有故仔出,佢又有廣告效應。」

他「哦」了一聲,「其實我都係一盤生意。呢啲廚房原材料嘅拆家。自己開,兩年到,其實都唔使點做,我攞啲單,叫貨車司機送貨,再分帳。本來係屋企人做開,接手來做。但之後因為錢銀瓜葛,我俾返晒佢哋,費事煩。之後都開咗餐廳,儲咗點錢,再自己開。」

「我十八歲已經開始幫手做,廿歲嗰陣,佢哋已全權交俾我做。接手之後,先發現中伏,盤數唔係佢哋講得咁好,唔係蝕錢,但打和,即係白做,每個月都白做,條氣唔順。咁咪諗吓點樣可以做得更好。好不容易生意開始賺錢,屋企人開始問我攞錢。因為我阿媽信藏傳佛教,成日要去西藏,印度朝聖,要錢,佢就問我攞。大佬,我心雄,想擴大盤生意來做,但佢竟然要使係呢啲地方,仲出動我嬤嬤,佢係外國,凌晨打電話來同我傾,咁已知道佢哋係佢面前講咗啲嘢。大家嘈咗好多次,咁咪俾返佢哋。但我哋一齊食飯嗰陣又好好,只要唔講生意,大家都非常和睦。」

「之後,出來打工,再開餐廳,儲咗點錢,再做返原料買賣。試過俾美心、大家樂,去到月尾埋數,佢話要打個九折、八折。你無辦法,唯有俾佢壓價。最後學精,訂價訂得高點,俾佢殺價,都唔使咁蝕。」

「一開始都蝕咗好多,試過欠人錢成六位數字,之後慢慢先還清。」

「啲原材料都俾人炒起晒,因為買嘅都係期貨,俾啲有錢人炒高晒。好彩嘅,你搵到個好供應商,可以攞到平貨。 」

「咦,咖啡好唔好賺? 遲啲都想開返間,因為我覺得無聊,夜晚無野做,又無乜嗜好,朋友又唔會話約出來玩。而家做廚房呢份工,因為想學埋佢點整啲小食。趁後生,有精力,要搏趁早。」

「嗰店主26歲,我同佢同年。」他又笑了,再補一句:「我做幕後,唔想出鏡。成哥(廚房的另一位廚師)知道我嘅背景,因為送貨來,點都會知。頭先講嗰啲,大家吹下水,吹完就算。」談完,他繼續做手上的活。

後來,穿起外套的他一個人離開,擦身而過時,跟我說了聲BYE, 我回應時,走在前頭的他再回頭揮手。

26歲,是怎樣的一個年齡,四分之一個世紀,經歷了不同的生離死別,不同的愛恨情愁,可以很他媽的幼稚,亦可以是很他媽的飽經風霜。無論如何,這位26歲想逃避寂寞而一天做兩份工的半熟男孩留在我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