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30, 2013

烏克蘭的愛情小品 (中): 窮小子富千金

成長


在鳥克蘭首都基輔的小住期間,安娜帶我去跟她父親見了面,因為她想帶我去打高爾夫球,而她父親是鳥克蘭國家代表隊的首席球手,經常到不同國家比賽,蠃了不少獎項,不少高爾夫球球會都想巴結他,所以希望她父親能作出有關安排。

「我爸爸的英文不太好,但可以應付簡單的英語對話。他脾氣比較古怪,我的朋友很少討他喜歡,希望你會是個例外。」安娜在會面前提示道。

安娜的爸爸在基輔市中心經營古董買賣生意,除了保安秘書外,還有一個「管家」,負責為來賓安排茶點。一入門口,右手邊靠墻的展櫃陳列著一件件看似價值不菲的古董,雕像,擺設,古書,左手邊是兩張辦公桌,安娜父親那張清佈細件的物件,手錶、戒指、手鐲,也有一大堆的文件夾。用另一張桌子是一個美麗的中年女子,負責公司的傳訊工作。

安娜父親斜視了我們一眼,照舊把他的雙腳放在檯上,雙手不停接著滑鼠,我走前去跟他握手,才發現他正在玩當年大熱的Facebook 遊戲Family Farm。 赫然間,跟鳥克蘭前高官見面的緊張消失了,就像當世界知道英國首相卡梅倫沉迷一個名叫「Ninja」的劈西瓜遊戲時的大呼:「唓~首相咪又係人一個,玩埋啲咁嘅遊戲。」

他叫中年女子著管家安排了三文治及一些威士忌,再帶我們一起去閣樓談天。 他著我們吃,自己卻只顧吸著一口又一口的煙,以及呷著手中的威士忌,安娜卻像個樂開了的小朋友般,一邊吃,一邊用俄羅斯文跟父親說有關生活的點滴。然後我懂得當年安娜第一次見父親時的局促不安,以及他不斷以吸煙去面對當中尷尬局面的情境。 

我邀請他一起分享食物,他說:「香煙和威士忌便是我的食物。」

墻上掛滿了他環遊世界的相片,有在挪威捕捉三文魚,有在芬蘭打高高爾夫球,也有在巴西森林遊覽。「你也是旅行愛好者呀!」我說。他只是點點頭。

「如果可以,我希望去古巴旅行。」安娜說,「因為冷戰關係,古巴很多人都會俄羅斯語, 他們有最好的雪茄及大麻。」她哈哈笑道。

「我沒有什麼興趣,古巴不適合家庭去。那里太多誘惑,酒精便宜,女人也很便宜!」安娜父親道。 

我不禁慨嘆,眼前四十八歲的男人終於變得成熟穩重,,懂得顧家了,跟當年反鎖安娜與母在外,自己繼續跟另一個女人鬼混的王八蛋是天壤之別,男人的成長總比女人來得遲。

窮小子富千金


安娜的父親跟母親在同一間大學讀書,父親比母親高兩班。父親在校園活躍,聰明、人面廣,是學校的風頭躉。安娜的母親美麗,有藝術細胞。二人在朋友的聚會中認識,很快便成為情侶,後來安娜母親懷孕了,二人唯有奉子成婚。安娜的祖父母對婚事雖有微言,因為兩家並不門當戶對,但安娜母親非君不嫁的執意下,只好同意了。安娜的父親來自烏克蘭南部的一個鄉間小鎮,靠獎學金來基輔學習生活。二人結婚時,父親才剛畢業,而母親仍在學。為了女兒的幸福,安娜祖父母負責婚禮的所有支出。

生活雖然拮据,但小兩口亦甘之如飴,安娜在八九年的春天出生。以她父親的聰明才智,再遇上東歐變天的機遇,資訊便是財富,當時是記者的安娜父親得以接近權力的中心,並開始在地產、古董方面投資,很快由一個窮小子成為富小子,不再仰外父鼻息,而男人的本性也開始顯露出來,開始夜歸,也不理兩母女。 

安娜憶說,母親知道父親對她不忠,但直至有一次,她跟母親外出回家,發現門給反鎖了,里面傳來是男女的嬉戲聲。倔強的母親便拉著安娜坐在門外等待兩小時,直至父親打開門,並跟陌生女子攜手準備出門。

痛定思痛的安娜母親終於下定決心離婚。她沒有要安娜父親的贍養費,也沒有要來自娘家的接濟,憑藉一口流利的俄語、烏克蘭語和大學時主修英語的文憑,安娜的媽媽為報章撰文之餘,還是教人英語維生。

而安娜父親則繼續他的遊戲人生,人過四十,愛上一個十八歲的「0靚妹」Natalia,因為第三任太太不願簽紙離婚, 為免犯重婚罪,安娜父親只好跟Natalia做一對無名夫妻,二人育有一對分別五歲及三歲的兒子。


(從當年的結婚照,他們兩位真的曾深愛過對方。)

政治醜聞


因為沒有話題,我們談了一會兒,安娜父親便叫我們慢用,自己回辦公室去了。

然後,管家前來,說是安娜父親有事找我。 我去到他辦公室,原來他是想show 給我看那個以他為主角,並引起全國爭議的高爾夫球球會推廣Music Video,而他最後更因此而憤然辭去財務部秘書長一職。 (早前安娜在Facebook 跟我談過有關事件。)

Video中一群身材惹火的烏克蘭女郎拒絕了幾名大隻男的追求,反而馴服於個子矮小的安娜父親腳下,皆因他球技精湛,有錢有勢, 當中有不少惹人遐想的Erotic Scenes。 為此,不少反對派籍此攻擊安娜父親,說他有辱國家官員形象,亦有以權謀私之嫌,以高官身份去幫私人高爾夫球球會宣傳,有利益沖突。 

Video 播完後,他問我意見,我敷衍說:「拍得很專業,也很有說服力。」

「對呀,我不明白為什那些政客會如此大反應。不過,我已離開那是非之地,政治,太麻煩了!現在我是一個自由人,想寫自己寫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無官一身輕!」他笑道。他的和善讓我吃了一驚,曾做記者的他,是兩本雜誌的主編,一本有關高爾夫球,另一本是有關政治評論,同時也在報章上寫專欄。以他的學識,我不懂他為何還會犯下那個Video 的低級政治錯誤,大概「剛愎自用」這本性根本不能以學識來改善。 

離開時,他特地送我跟安娜出門口,再擁抱了我們一下並叮囑道:「出去派對,不要喝那麼多酒,不準濫藥!」

我告訴安娜有關video 的事,她吃了一驚,「想不到他竟給你看那個Video,我想他喜歡你,覺得你是可以聊天的人。他身型較矮小,所以他對體形嬌小的女性情有獨鍾,他現在的太太比你還要嬌小。不是說他可能看上你,但你有討人喜歡的特質,連我父親都喜歡你,你是我的Miss Sunshine。」安娜笑說。

相關連結:

烏克蘭的愛情小品 (上): 亂世佳人

烏克蘭的愛情小品 (上): 亂世佳人

大概「有故事的人」是一種遺傳基因,這一代的人生跌宕,承繼於上一代的顛沛流離,一如烏克蘭女生安娜(她和他和她的故事)。一一年暑假,由英國讀書回去鳥克蘭放假的安娜邀請當時在東歐背包遊的我去她家,十天的短住,讓我聽到三代的愛情故事。


亂世佳人


安娜住在外公彼得家中(為了方便我記憶,安娜外公改了一個洋名),那是一個距離首都基輔45分鐘車程名叫Obukhiv小鎮。(安娜父母在她小時候離婚,沒有依靠的安娜母親唯有返回娘家,因此安娜在外公家成長。)那是一個擁有後花園,還有桑那浴室的家,後花園中種滿了不同的花、薯仔、菜以及用來釀紅酒的提子。安娜說,外公退休前是縣長,所以家中生活算是中產。

彼得不會說英語,我們溝通依賴安娜的翻譯。受冷戰時期的影響,很多烏克蘭人(尤其是中產以上階級)仍以俄羅斯語為主,他們的電視節目也以俄羅斯語為主,所以安娜跟彼得溝通以俄羅斯語為主,尤其彼得在蘇聯時期的接受軍訓,也曾上過戰場打仗。 鳥克蘭人的好客之道都體現在食物上面,彼得總是提點著安娜準備一大桌的食物,芝士,麵包,咖啡及自釀的紅酒,有時會打趣道:「你朋友那麼瘦小,我們要她帶著鳥克蘭女性的身軀離開。」  (烏克蘭的女性身軀高大豐滿,五呎二吋的我是他們眼中的中國娃娃。)

右圖一:身為上校的彼得在教士兵射擊; 右圖二:圖右二為彼得;右圖三:後排右三為彼得


生活在烏克蘭這個小鎮上,是淡淡似是流水,早餐時間尤是。溫暖的陽光從窗口射進來,大家用刀在麵包上塗自家製的牛油,呷著一口濃香的咖啡。彼得跟安娜閒話家常,有時道出的是那久遠年代心酸的浪漫。 

彼得年輕時被召入伍,要去蘇聯首都莫斯科軍訓以及參與邊防。廿歲的他剛跟初戀女友訂婚便要離鄉別井,一去便是三年。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通訊不太發達,而且軍訓有時會移師到渺無人煙的國境進行,於是在烏克蘭等候的未婚妻一家開始有微言,甚至覺得女兒再如此等下去將會成為明日黃花,為了早日把女兒嫁(賣)出去,於是未婚妻的家人開始策劃一連串有關彼得的流言,並為女兒安排新的準新郎。

「他在莫斯科已經名成利就,認識了另外一個女孩,才不會回來這個小鎮娶你!
更甚者,「彼得不幸在執行任務時犧牲,你還年輕,現在有人不介意你曾訂婚,肯娶你,你要珍惜這機會。」

一開始,小妮子是意志堅定,但隨著時間過去,一個月,兩個月,大半年過去也沒有接到未婚夫的音訊,終於在家人的威脅利誘下,改嫁了另一位男士。

後來,軍訓回來彼得知道未婚妻改嫁了,更特意逃避他,連解釋、甚至送上祝福的機會都沒有,心碎的他便去申請去莫斯科駐守。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中,遇到了當時仍是建築系學生的現任太太,二人一見鍾情,隨後便共諧連理。彼得便申請調回烏克蘭工作,成為了小鎮鎮長,受到全鎮人的熱烈歡迎。當中,有一個戰戰兢兢的女士要求跟他單獨會面,彼得心頭一震,看著眼前體型發福、臉容憔悴的女子,那雙帶點惶恐、渴望、懺悔的眼睛,雖然仍是熟悉的眼簾,卻沒有了當年的神彩,接近十年後,他的first-love-and-alomst-wife 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

二人坐在彼得的辦公室,前未婚妻聲淚俱下地訴說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放棄了你!我討厭自己當年聽信謠言,不能堅貞地守著我們的誓言而改嫁。當年你回來,我羞愧地不敢面對你,只好躲著你。現在看到你衣錦還鄉,我很開心,也感到很驕傲,只想為你送上我的祝福。」

彼得說起這段往事時,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一如談著柴米油鹽的平常。過了四十多年,人近暮年,還有什麼不能放下?他說,前未婚妻的生活不太快樂,境況困窘,他給了她一筆資助,然後大家就沒有往來了。 那一句遲了接近十年的「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放棄了你!」把恩怨情愁的前塵往事都給抹平了,畢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人總得Move On。也一如夏宇的詩句: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醃起來風乾 老的時候下酒 」,於彼得來說,這是對外孫女說的故事,一段口耳相傳的家族軼事。

安娜外祖母是個美人胚子。

補白: 關於在阿富汗吸食罌栗


彼得有時也會說起當兵的故事,其中一件是士兵如何在種滿罌栗的阿富汗食用罌栗。因為當時的士兵都是十八廿二的年輕小伙子,大家血氣方剛。他們趁休息時,洗個澡,然後光著身子在罌栗盛開的田野中奔跑,於是罌栗花粉便黏在滲著汗水的身上,待儲足一定份量的罌栗粉,他們便把它刮下來,再加一些佐料咀嚼,但不能吞食,否則有致命的可能。藥性發作後,他們便躺在田中,哈哈大笑,享受著那個天旋地轉的迷幻。 

我喜歡看照片,剛好安娜外公正在收拾一個儲物房,打算租出去。於是,我得以一窺他們那些年的生活照,因為想記住這些「家人」的點滴,便拍下幾張覺得有紀念價值的相片。













祖父母的結婚照 
幾年後,安娜的舅舅與母親已出生。

Sunday, November 24, 2013

三十歲的中男危機

早前讀了一篇有關十類三十歲仍單身的男性特徵(10 Types of 30-year-old Single Guys),第一類「全壘打型」,當中的描述是這樣的: 醒目仔一名,名校畢業,精於運動、音樂,周遊列國,靚仔,同時亦精於儀容裝扮。他們的事業亦漸攀高峰,但他並不是工作狂,反而他底子里是個徹底的顧家男人。 他們尋尋覓覓,卻始終未找到生命中的那個她。

看到這里,我想起了在Bangalore的第二位Host。剛踏入三十字頭的他是典型的「全壘打型」單身男子,但卻已失去對愛情的希望。

放棄愛情 


在我離開Bangalore 前的一天,他特地帶我去了當地的一間酒吧,以體驗當地的Pub Culture。或許印度男多女少的情況很嚴重,又或許女性並不常上酒吧(至少在我去的那天,很少女子,在場的女子似乎都是有另一半而來。)那間酒吧是一間的卡啦OK吧。在場的人唱著一首又一首的西洋流行曲,同場的紅男綠女在舞池擺動著軀體。

酒吧的角落坐著數檯帶有啤酒肚,看起來年過四十的印度中年大叔。(他們可能才三十多,不過印度人看起來比他們的實際年齡大。Parag是個例外。)

Parag介紹他的一個女性朋友給我認識,一個身材高挑豐滿的女子,淡掃娥眉,談吐幽默知性,很吸引人。

「嗨,她很好呀!你們之間有發展的可能嗎?」我在她轉身離去後問Parag. 

「她已有男朋友了。」Parag 半帶無趣地答道。「我們在一個Pool Party上認識,後來成了朋友 。朋友間有什麼活動,她都會邀請我出席。」

我把手中一位中年大叔買給我的啤酒遞給他,他喝了一口,幽幽地說道:「我已過了在酒吧尋歡的年齡,也放棄了在派對找真愛的念頭。來酒吧的女生找的要麼是富有的男人,要麼找年齡相近的年輕男子。我卻只是個又老又無錢的男人。」

我聽了不禁皺眉,「什麼?你也叫老? Come on, Man ! 現在是你的黃金年華!」或許因為酒精的緣故,我繼續教訓道:「唉呀,你既靚仔,又有才華,你會寫程式、寫詩、作曲作詞、畫畫、設計、又見識廣博,啊,還有,為人風趣幽默又聰明,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樣妄自菲薄?」 

Parag聽完,帶點害羞地笑了,但不可置否地應道:「我知道自己的境況。現在去酒吧或者參加派對,我只活在當下,have a good time, 那已足夠。愛情這東西,只能靠緣份。」

言下之意是,他曾經帶著尋找愛情的期許來去酒吧,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他終於認命,只好隨遇而安。印度的男多女少情況連像Parag這樣一個「筍盤」都提早有「中年危機」,真叫人傷心。  


愛是--


Bangalore 的酒吧有宵禁時間,11點就要關門,Bangalore早年有Party之城的美譽,畢竟是印度矽谷,在當地工作的人都是受西方教育,思想比較開放的年輕一輩。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也對當地治安帶來一定影響,醉酒鬧事,毒品等問題逐漸浮現。當地政府沒有足夠警力去維持夜晚的治安,所以政府一刀切,為夜生活劃下時限。因此公眾酒吧派對都是叫人掃興。不過,Parag說如果識人,可以去包場的「私人」派對,當中的荒誕放縱可以有幾盡去到幾盡,通頂是小兒科。

過了十一點,酒吧的人群開始漸離去。Parag便騎機車載我回家。

我酒量淺,有點昏昏入睡,但Parag堅持要我喝點水/果汁才睡覺,怕我會因為脫水而第二天頭痛。一個細心的「全壘打型」男人真的可以冧死人。

然後他淡淡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其實,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我最長的一段感情也只是四個月而已,但那已是四年前的事。那時我在孟買工作,在一個派對上認識一個女孩,漂亮風趣聰明,然後便一起了,我們沒有同居。因為那時我跟幾個朋友分租一間房子。她跟前男友一起住。」他低聲地「哼」了一句,再接著說:「當然跟她一起的四個月,我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有一次在朋友的House Party中,她去洗手間,然後留下手提電話給我保管。期間,她有好幾個訊息。我好奇打開來看,原來是她的前男友,氣憤地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未回家,又問她什麼時候回去。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停頓一下,換口氣再說:「她回來,我把手機遞給她,跟她抱歉說我忍不住看了當中的訊息,但同時告訴她,我知道她還跟前度住在一起。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只是說:『Parag, Don’t worry. 』哈哈!」Parag乾笑了幾聲。但我卻聽到當中被欺騙、被背叛的傷痛,四年後再訴說依然隱隱作痛。

「她想我們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地繼續發展,我拒絕了。」

Dead Air了。我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去打圓場。

「我說我不懂愛,並不是說我沒有女人,Flings 及One night stands 不算。我說的是真正全情地去愛一個人,進入一個人的世界,也讓她進入你的世界。坦白說,我真的沒有試過。」他向跟神父告白式地跟我談道。

我想酒精把我的頭腦速度減至28K,我又舌頭打結,忽然想起他說早前跟一個德國女孩一起去了印度北部,又一起去了馬來西亞,而他又不停地說起跟這個女孩的故事(今年三十四歲的她在過去七年過著的都是旅行人生,印度是她長途旅行的最後一站。)便問了一句:「就算對那個德國女士也沒有愛情的感覺?」

Parag給問倒了。「嗯,我們⋯⋯我不知道。我們只是都喜歡對方的陪伴,她不想留在印度,而我又不想去德國,所以⋯⋯我想到了這個年紀,愛情已放棄了我。」

「唉,我再說一次,你是風華正茂。我不知道印度女孩怎麼想,但我身邊有很多朋友,包括我都喜歡比較年長成熟的男士。因為他們歷煉多一些,了解自己多些,懂得如何去愛女人多一點。」我安慰道。

「那倒也是,前提是男人的智慧及世故會隨著年齡增長而增加。我倒是喜歡年紀比我小的女孩,因為年紀大的女士很難取悅,世事都給她們看透了。」Parag若有所思地說, Well, 他想著那個德國女子。

Army Kid 


我不懂Parag 為什麼這麼抗拒離開印度?起碼他的成長背景看起來不像是要留守某個地方一輩子的人。Parag的父親是軍人,所以他的童年也隨著父親駐守地轉變而遷徙,用他的話來說,他是印度的吉卜賽人。他說小時候在印度東北的叛軍地區住了幾年,每天跟其他軍人小孩乘校巴由軍營去軍隊學校,旁邊都有另一架軍裝車保護,以防有恐佈襲擊。

「那時每天上學都心驚膽戰,怕那天便是我們最後的生存日子。」Parag笑說,「在軍隊生活,所有事都要有規有距,吃飯要穿特定的服裝,皮鞋要擦得油亮,我們一定要用餐具進食。有一系列的活動可以參加,每個軍人小孩都像是未來將軍似的,文武雙全,而我永遠都只是中間人,不是最好,也不致於最差,大約可以用平庸來形容吧!」

「要說軍人小孩的背景對我有什麼影響,是那種無根的感覺,你不會有一個可以稱為Home Town的城市,「兒時好友」不會出現在我人生的字典中。因為我的同伴都是相同的軍人小孩,大家都是隨著父親過著Gypsy 人生,當時的科技不發達,大家沒有保持聯絡,就各散東西。」Parag憶說,「這種飄泊人生在我上高中時才安定下來,面對同班同學,我有一定的困難去適應,去跟他們談天交心。」

我點點頭,跟他說,我懂,因為某些緣故,我的童年也過著一種Gypsy life,所以我可以在任何環境中生存,如果有機會,我不介意來印度工作,暗忖他,為什麼不能去德國生活,跟那個女生一起。

「好啊!來Bangalore。」他忽然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答道。 

唉!成件事錯晒! 

成名要趁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活在一個人口密集的地區,總覺得亞洲青年都為自己的人生預設了不同的界線,在既定的年紀要完成既定的事,大家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做到最多的事,那才是成功的表現。朋輩壓力把我們壓得透不過氣來。Parag 大概也是其中一員,所以才會有人到三十仍一事無成的挫敗感。

在印度,大學時選修電腦工程學像是一種前途保證,就像在香港大家一窩蜂湧去讀BBA, Finance。Parag亦入讀了孟買的科技大學。他說畢業後在幾間Start- up科技公司做過。

「那時科技網熱,人人都在想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變得富有。那些創業者都宏圖大志地保證,公司前景一片光明,員工是開國功臣,會有分享當中的成果。」Parag半帶不屑道,「當然最後是成為他們的廉價勞工。吃一次虧是運氣不好,吃第二次虧是愚拙,第三次受騙還不走是無可救藥。我學習完有關的功課,對Start ups 已幻想破滅,做人還是腳踏實地的好。」

Parag現在在一間科技公司做Customer interface improvement 的程式設計員,是老闆的愛將。  

他說他通常不會在一個城市留多過三年,但現在的狀況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里,所以會繼續留在Bangalore。

「或許,發展你的唱歌及設計興趣?」我提議道。

「對,只是要有一定資金打底。但我會朝這個方向去做。」他點點頭。

Parag 喜歡音樂,曾在音樂學校學習唱歌作曲。他說一開始是學習長笛,自己比較很害羞,但又想追女孩子,於是跑去學吉他,因為朋友都說,吉他手會有很多女生追。最後,他沒有追到心儀的女孩,倒是練了一手好吉他,學會了寫歌,組成了一隊band。

「不如你唱首歌給我聽。」我請求。

於是他拿出吉他,唱起了他寫的幾首作品。「你知道嗎?我理想的人生是住在海邊,有自己的船,早上出去打漁,回家有妻子/女友的照料,有空可以作曲,寫作,設計,Freelance 賺點錢。不過這是一個很遙遠的夢。」他抱著吉他說。

「有夢總比沒有夢來的好。」

於是,一個印度中男和香港中女就這樣談著各自的生命故事,用吉他用Youtube videos 告訴大家對自己影響深遠的音樂,直到夜深。


後記: 

Parag有一切令人愛上的條件,不得不坦誠我喜歡他。只是一旦在旅途,所有的浪漫也只是稍縱即逝的煙火。但他一直都是我的印度Trip Advisor, 他幾乎遊遍了整個印度,隨便舉個地方,他便能說出當中可參觀的景點。在GOA 及Mumbai遇上不快事件,我第一個想起的是找他求救。後來七月底,他去歐洲旅行三個星期,包括德國,於是明白我對他的依賴也只不過某種好勝的佔有慾,因為看到他對一個不太漂亮的德國女人可以如此念念不忘,同為旅者的我希望可以挑戰當中的特殊感。然而,知道他的德國之旅後,其實已知道我的嘗試只是一個無聊的試驗。不過,我還是很感動,當收到他在凌晨三點,在孟買機場飛往蘇黎世前傳來的告別短訊。






他特地為What-What-Makes-You-Happy Project寫了一首歌: 



The sweet scent of the rain-kissed ground,
The tender love in a koel's sound,
The place where all the rivers flow,
The butterflies and the bugs that glow,

It makes me happy when they laugh and smile,
When babies cry, when couples walk the aisle,
When life seems tough and I'm alone and blue,
When she misses me and I miss her too,


There's happiness in all that's red and blue,
In all things real and the dreams come true,
But nothing's bigger as a treasure trove,
And as bounteous as the gift of love
:)

Saturday, October 12, 2013

一根煙的時間

跟高橋沙織說她漂亮,她立刻害羞地縮成一團,
說自己不上鏡,不想拍照
我知道吸煙對健康有害,我也知道這一路走來,它成了我的Guilty plasure, 但卻不能不否認香煙可以打開話匣子,讓我在一根煙的時間里,聽了很多的故事,一如日本女生高橋沙織。

我們住在同一旅館,或許是因為我太八婆了,又或許是新加坡朋友的離開讓獨留在泰國的我變得不習慣獨自旅行的孤獨,於是在準備Check out 的時候,跟上架床的女生打了招呼,再隨性地一起吃了Brunch。

高橋是很運動型的那種女生,曬得黑黑的皮膚,骨架很高,短頭髮。等待食物來的時間,我們都逕自拿出了香煙,點燃,吸著。當下,便有一種無言的默契,覺得對方是個聊天的伙伴。


她說,來自日本的她是一個護士,工作十年後,便跟前法籍男友一起到澳洲渡過了八個月的工作假期。

「我們在日本認識,我教他日文,他學得很快,最後我們用日文交談。」她用結巴的英文說出自己的故事。

「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他想要結婚,可是我不想。然後我想要到東南亞玩,他不想。於是很自然地,我們分手了。」她吸了口煙,淡淡地說。「婚姻是地獄!」她不屑地笑道。

「不過,我想要孩子。因為他們很可愛,我來自一個大家庭,有什麼事都有兄弟姐妹和親戚照料,人老了的時候,也不會太悶。」她滿帶憧憬地說,「對,我有一個姐姐及一個弟弟,所以我也想要三個孩子,這樣童年才變得有趣。」

高橋說完,隨後又嘆氣:「唉,可我已經很老了,下星期就滿31歲了。唉!」

「沒關係,你還不算是高齡產婦,你很漂亮,一定會找到不用一紙婚書也願意跟你廝守一生的男人。」我安慰道。

「哈哈!對,人生很長,不用計劃太多,活著就好。」她豁達地說。然後從口袋中抽出一包日本香煙,遞給我一根,說:「那是我在Cambodia遇見的日本人給我的,你試吸一下。很淡,但味道不錯。」

分別時,她在我的筆記本上一筆一劃地寫上她的中文名子,看著她帶點倔強的側面,我明白道,有時,女人比男人還要灑脫果斷。 



Saturday, September 28, 2013

孟買富二代


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我跟一個富二代Idris見了面。那天是星期六,Idris開車請我去一間餐廳吃晚餐。他一身帶點俗氣的打扮:滿頭都是Gel,西褲恤衫,繫著一條LV皮帶,LV二字成為皮帶扣的設計,大刺刺擱在腰中間,手上戴著一隻金錶,皮鞋擦得油亮,身上散發出古龍水的香味。

「我平時都要工作,星期一至五都很忙。剛好看到你的訊息,我喜歡用Couchsurfing去認識新朋友。我十一月時會去廣州車展,拓展家族生意,所以想在去前,跟中國朋友談談,了解一下中國情況。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帶我去當地人常去的派對地方。」他一邊開車,一邊說。Idris家裏經營的是汽車及汽車零件生意。

坐在乘客位的我暗忖:原來是有Hidden Agenda。談起派對,好像我到過的地方,很多人都喜歡clubbing, party。想起在Pondicherry 參加派對時,給一印度男調戲,甚至被落藥,整個人high足成晚,便跟他說了當中的故事。(另一個故事,但最後是我的法國host救了我,一切安好。下次再寫。) Irdris立刻憤怒地說:「怎麼會有這種人?作為一個印度人,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不過,你放心,我們之後去的酒吧,若有人搞事,他死定了!我爸爸跟孟買的長官很熟,一個電話,已可以解決問題。」

金錢●名利


Idris住在孟買的豪華地段Colaba,有點似香港的山頂,有調查指Colaba是全球第十六貴地段 (The Indian Express)。(註:孟買由七個島嶼組成,Colaba是其中之一,是孟買最早發展的地段,早在16世紀初已被葡萄牙統治,其後英國查理斯二世娶了葡萄牙公主Catherine of Braganza,葡萄牙王室將孟買當成公主的嫁妝,送給了英國查理斯二世,令當時的葡萄牙官員十分不滿,拒絕英國人統治,東印度公司在1675年才開始入主。)

他把車子停在有印度荷里活比華利山之稱的Bandra West中心(因為孟買是Bollywood中心,很多明星都住在 Bandra, Pali Hill, Carter Road and Khar。)然後半帶遺憾地說:「本來我想帶你去一家高級餐廳晚餐和酒吧玩,不過你穿了一件工人褲,不符合入場服裝,所以我們將就一下吧!」

(那天剛好Producer host 在一處貧民窟幫一個印度出名的歌手拍MV,目難得他又肯讓我參與,總不能穿一條去Clubbing的裙子,於是便穿了一條工人褲,完後也來不及更換。)

雖說是中檔次的餐廳,但是該地區一四星級酒店的餐廳,侍應都西裝筆挺,除了餐廳外,另有一個獨立舞池。我和Idris竟包了場,我們叫了一碟Fried chicken filet和兩支啤酒,有一句沒一句地談著。

「我大學時讀的工商管理,我今年24歲,接手家族生意已有一年多,見了很多人,成長了許多。」他的聲音很清脆,像是青春期前未蛻變的男孩聲音。他喝了一口啤酒後,繼續說:「以前讀書時也有跟父親一起出去見客人,那時只是實習的方式。現在是以第二代掌門人的身份,當然公司某些資深員工、甚至行業老一輩都會覺得我是個靠父蔭上位的人,但我在早期幫我父親忙時,已記下了很多有關的知識,像是不同車款跟零件的搭配,不同國家配件的入貨成本及程序。就算他們想欺騙我,我也有足夠的知識去跟他們談判,最後還有我父親包底。」他驕傲地說。

為了要證明自己,Idris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我要把家族生意擴展,讓我的子女過更奢華的生活。當然,我現在已過著奢華的生活,但我希望我的下一代過得更好,像是如果我的兒子要買iPhone,我可以立刻買給他。」他笑著說, 但隨後又略帶感慨地說:「對,我的生活可以說很沉悶,星期一到星期五都很忙,每天工作,回到家已經很累了,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應酬。所以一到週未,我會約朋友出來玩,clubbing, party。趁還沒有結婚,盡情享受單身的好處。」他停頓一下,「但一旦我有另一半,我會盡心盡力地只愛她一人。」(註:當一程廿分鐘路程的士只要三十盧比,可以想像一部價值超過35,000 盧比的iPhone 4s是天價。)


Idris 的快樂

愛情●婚姻

印度人早婚,而且通常是父母之命。我問Idris他的父母有沒有叫他去相親。他立刻地低下了頭,帶點羞澀地說:「對,我們印度人的婚姻主要還是由父母主導撮合而成。不過,現在是由父母挑選門當戶對的對象,然後兩個年輕人自由發展,準確來說是安排的約會,如果二人見面後覺得不合適,我們的父母也不會強逼我們結婚。你們是如何結婚的?」

「自由戀愛呀!你愛上一個人,然後就結婚。」我理所當然地說,換來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還以為安排婚姻在中國很主流,想不到⋯」他欲言又止。

「你太不了解中國了,有些比較落後的地區可能還有安排婚姻,但自由戀愛為主導,更何況香港是一個很西化的大都會。」我不屑道。

離開餐廳,他開車載我跟另外兩名富二代會合,一個是豪華酒店及渡假屋的建築商Armaan,另一個是攝影師Ali,專幫Bollywood的大明星影相。然後我們一起去了一間「中檔次」的酒吧(入場費要1000盧比),當中又遇見另一名富二代,家族經營香料批發。(我忘記他的名字)音樂震耳欲聾, 舞池中擠滿了人。

當中有幾名看起來有點像中國人的舞者,女的打扮性感,男的很瘦(其實也只有一個男),舉手投足很男同志的感覺。他們都喝醉了,女的被不同的印度男人摟抱抽水,其中一個更被人強吻。男的開始挑選印度男來調情。

Idris 皺著眉,鄙視地說道:「不要以為他們是中國人,他們是東北的印度人,來自Manipur,當地很窮,所以來孟買找機會,但來到人生路不熟,學歷又不夠,所以做的也只是低等工作,像是酒店接待或是餐廳侍應。生活的苦悶,也只能借酒消愁,一到週未便來買醉,希望可以勾搭到有錢人,以改善生活。他們是低等人。」

「低﹣等﹣人!」我在心中默念這三個字,真他媽的Racist ! 原來在他的世界會把人分不同等級,因為是外地人,因為做的是服務性行業,因為週未來clubbing,然後便是低﹣等﹣人!By the way,他還不是每到週未便Party and Clubbing? 還有之後,他是跟那個男生一起跳了兩支貼身舞。

我點了點頭,故作誇張地應道:「啊!」

隨後建築商Armaan跟當中一個叫Stella的女生跳了好幾支貼身舞,聽香料批發男說,原來Armaan已留意了Stella好幾個星期,今次終於鼓起勇氣去跟她談話,問她拿電話。

Party 過後,幾個富二代都拿Armaan 跟Stella來開玩笑,Armaan只好以笑遮醜,說:「我只是逢場作戲。」

看著Armaan的窘狀,忽然間,我明白過來。這就是印度富二代的人生:從小活在象牙塔中,他們過的人生都是一早已計劃好的,讀的科目,上的學校,都是一套既定的模式。然後是接手家族生意,目的是要賺更多的錢,繼續過奢華的生活,以物質去填補靈魂的空虛;接受父母安排的對象。無論他們讀多書,也不能令他們有勇氣去走另一條自己想走的路,例如自由戀愛而結婚。就算他們真的愛上一個女生,但因為女生並非出身名門望族,他們心里亦要猜忌著:「她愛的是我這個人,還是我的背景/家底?」一如Idris對數個「低等人」來party 的推測,一如Armaan提起Stella時的故作玩世不恭。

跳舞中的Idris

後記: 

 Idris很有紳士風度地載我回家,他更特地下車幫我開車門,分別時,我給了他一個擁抱,他吻了我的頭,當是good night kiss。印度人其非如此開放,我不知道那代表什麼,不過之後我們都沒有再聯絡。當晚超現實的經歷叫我想起孟買的光怪陸離:既有一間小屋住十幾人的貧民窟,庶民為生活營役卻仍足不見肘,也有世界上最貴私人豪宅,價值多於10億美金(約78億港元。)該豪宅約27層高,40萬呎,有三個私人停機坪,收藏160架名車、古董車,泳池、電影院、餐廳、健身室,一幢大樓要600工人去管理。由印度首富、大集團Reliance的掌門人Mukesh Ambani (Capitalism: A Ghost Stroy)擁有,並命名為Antilia。(可參閱huffingtonpost報道)。(根據Forbes Magazine,他是世界五大富豪之一;Reliance 集團比李氏家族對香港經濟的滲透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樣是不顧企業道德的無良商家。另一印度大集團是TATA,不過它注重持續發展及社會道德。)

Antilia: The Ugly  Design




















有錢不等於有品味的,我的Producer host 和他一班的朋友都說,這是世界最醜的屋子。「睇見都眼暈,簡直是孟買之恥!」他皺著眉說。

我跟他說有關Idris「低等人」「安排婚姻」的經歷,他鄙視地說了一句:「相信我,印度人對自己是最Racist,而越有錢嘅人就越傳統,佢哋重視「安排婚姻」,因為咁先可以保住佢地嘅尊貴地位。」

孟買的畸形,叫我想起南海那個名為香港的小島,沒想到我會在這種情況下想起香港。

同場加映:另外三位富二代的快樂



Monday, September 16, 2013

貧民窟的樂與怒

因為要趕著離開早前的罪惡城GOA(固中原因,下次再寫),我在沒有收到其他Couch host 的情況下,向一早邀請我去他家住的一個新CS 使用者家借住,讓我無意間體驗了孟買的貧民窟生活。
Sachin家的外貌

在巴士站轉了好幾之車才去到他家,地區是Anderi West。一進門,我吃了一驚。一個睡房/客廳,一個廚房/廁所,還有閣樓一個房間,只有一張床。看著殘舊的四周,很想走。但心又不禁在想:「我只不過是個過客,最多也只會在這里住一兩天,但這就是他們的生存狀態,日復日,年復年地重覆著。我的半帶鄙視體現的是我消費貧窮的心態。」想到這里,便不齒自己的優越感。


Host 名叫Sachin,26歲,是國際電話卡及流動互聯網計劃的推廣員。大部份印度人看起比他們的真實年齡要老。Sachin也是,而且他有斜視,眼神有點混亂迷失,望著他的眼睛時,會覺得他在精神方面有點問題。還好,他的英文說得不錯,他說很多客人都是外國人,因而練了一口流利的英文,也從客人口中得知Couchsurfing,繼而加入。

生存

回到他家,他的父親、叔侄都在家,原來所謂的跟家人住,便是跟幾個男性親戚住,心涼了半截。Sachin的親戚都不太會英文,但他們都是很單純的鄉下移民,他們看到我都很好奇,但表現得彬彬有禮。他們都是晚上當看更,所以回家小休半刻,便要去上班。

Sachin說,父親在70年代初,從瓦拉納西(Varanasi)附近的一條鄉村出來孟買找工作。「家鄉很好,人們都是自給自足,我有一個莊園和一間大屋,我媽媽在家鄉打理。大城市賺錢的機會多,而且教育機會好一些。那時我父親做散工,每個月才十盧布。後來好一點,入了一間印刷廠打工。這間屋就是他用汗水買回來的,那時才1000盧布,現在已要100萬盧布了。」Sachin看著忙著端茶給人喝的父親說。(1港幣約7盧布)

Sachin在孟買出生,十六歲時,因為哥哥患病要做手術,臨近退休的父親唯有向公司借了十萬盧布醫病,於是公司乘機逼他辭職,繼而可以省下要發放給Sachin父親的四十萬盧布退休金。逼於無奈之下,他只好接受當中苛刻的條件。所以說,窮人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

「那時,我父親是半崩潰了,要照顧我哥哥,又要顧家,但自己又失業了。我覺得自己要幫忙養家,所以我放學或放假便去幫人賣菜、賣水果,工作一整天才賺得十盧布,但我頂著頭皮捱下去。因為我父親不肯讓我休學以減少開支,所以我唯有打工幫輕家庭負擔。」 Sachin感嘆道。

他說高中畢業後便在一家寬頻公司工作,由助手、安裝員、技術維修再到推廣員,一步一步地從低做起。「後來有了些積蓄,便和朋友一起合伙開設自己的流動通訊店,但生意途中,朋友挾帶私逃了,我損失了50萬盧布。所以再重操故業,賣流動數據計劃維生。現在每月可以賺15,000盧布。」他漫不經心地說著自己的故事。

赤裸

下午時分,他帶我逛了當地的市集。其間,他停下來看著住宅區的其中一幢房子,說:「我的前女友住在這里。可惜現在我已不知道她在哪里。」原來和拍拖兩年的女友分手後,他便沒有再跟她聯絡,已經四年了。「是緣份讓我們相遇。六年前,我是一家寬頻公司的技術安裝員。我去她家鋪線路,那天只有她一人在家。我一路安裝,她在一旁看著,於是我們便隨意交談著。我離開前,她問我有沒有女友,再跟我交換了電話,於是我們便開始了。」再往前走是一間小學,他看著剛放學的莘莘學子,感嘆道:「這也是我的小學,小時候我每天都從要自己走路上學放學,畢業後已沒有再走這條放學必經的路。數數手指,已有15年了。」
走在以前放學路上的Sachin

在旁的我帶點感動又半帶懷疑,一直覺得探訪某人的過去,例如與前度的相識,又或者是小學,是一件很親暱的行為,Sachin跟我才第一次見面,他便讓我參觀他的過去,有點不太自在,或許害怕的是,一旦知道一個人的大部分,我怕內心的那個Judgemental Bitch走出來,看著他患有斜視的眼,尖酸刻薄地批判著他是個孤獨、anti-social的Weirdo,繼而小心地提防著。但另一方面卻竊喜著,畢竟用Couchsurfing去旅行就是想了解當地人的生活,現在真實生命如此坦露在面前,我還有什麼好抱怨?

繼續往前走,路旁有一片樹林。Sachin停下來吸了支煙。「我十一歲時吸了第一口煙。當時,我忘記帶功課,老師卻說是我沒有做功課而編出來的籍口。他狠狠地抽打了我的手掌。我很生氣,第二天沒有上學,偷了我父親的煙,逃學去了樹林吸煙,社會很令人窒息,在樹林,只有我一個人,找到了平靜。」他看著對面的樹林說。「長大後,每當我覺得受不了生活的時候,我就會走入樹林露宿一晚,找回寧靜才回家。」他忽然轉過臉跟我說:「不如,我們今晚一起到樹林露宿吧!」

「不行,樹林有很多蚊子,而我們沒有帳篷。」我斷然拒絕,不禁想:「跟你一起入森林,別開玩笑!我像是那麼好騙嗎?」另一方面,聽著他的過去,我有點不安,有時收起一部分的自己或是說謊並不是一件壞事,那樣可以讓雙方都好過一點,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隨時隨地去分享認識真實的你。只是赤裸到什麼程度才不算醜陋,修飾到什麼地步才不至虛偽,從來都是最難的平衡。

怪誕

到了晚上,想不到廚房就是我的地鋪,因為客廳和閣樓都租給外來民工作樓身之所,客廳有三個人,閣樓有三個人。這就是孟買的庶民生活:外地民工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來後,在屋外的自來水處洗澡,然後和數個可能相識,或不相識的人,打地鋪睡在一起。第二天一早起來,再重覆昨天日子。

Sachin把唯一一張床褥拿入來,也拿出下午時買的啤酒,我們一起坐著喝酒談天。幾杯酒下肚,他已呈醉意,說起了前度的分手故事。
廚房!把單車移走,鋪上床褥便是我的couch!

「今天下午跟你說的那個女生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我們都深深地愛著對方。有一次,我們一起去郊遊,下起了大雨。我們都成了落湯雞,她提議去附近的一家旅館整頓好衣履再回孟買。然後我們便在那一家旅館做了第一次的愛。」他喝了一口啤酒回億說。「我已不是處子之身了。我們一起兩年後,她說:『Sachin,不如我們私奔吧!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城市結婚,一起生活。』我拒絕了,因為我還有家人要照顧,不能如此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註:因為Sachin和前女友都是印度教徒,印度教將人分成不同等級,主要有五種,即:祭司、戰士、商人、僕人及不可觸及者。不同等級的人不能結婚,Sachin同前女友屬於不同等級,而兩家人都是非常虔誠的印度教徒,二人不可能結婚,所以前女友才提議私奔。) 

Sachin開始面容扭曲,「於是我們便漸漸疏遠,縱然我再去找她,她也不回覆。我想我是傷透了她的心。後來她搬走了,她的朋友說她已嫁人。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想我會答應她私奔的提議。這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她,也沒有一天不自責。」他哽咽了,用手捂住眼,流起淚來。我吃了一驚,安慰道:「都已經四年了,放下吧!再愛上一個女生,繼續生活下去。」聽完,他哭得更厲害,痛苦說:「我不能忘記她,我也找不到跟她一樣的女生。她的一顰一笑都牢牢地印在我腦海中。」

「不是叫你忘記她,讓她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帶著當中學到的功課,以更成熟睿智的自己去迎接新一段的感情。你不是要找跟她一樣的人,否則對你的新女友不公平,她只是你前度的代替品。」我開解道。不知怎的,此情此景叫我有種荒謬的黑色幽默感,在貧民窟中,喝著廉價的啤酒,聽著一個基層的男生哭訴宗教制度如何扭曲了人性,然後,我扮演著愛情專家去輔導他。

就在這時,Sachin忽然抱住我,開始吻我的脖子。我吃了一驚,繼而憤怒地推開他,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尖叫道:「他媽的!你幹什麼?」

Sachin竟像中降頭般地被那一巴打醒了,茫然道:「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你想強姦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碰我一下,我會拿刀砍下你的陽具。」我望著對面的菜刀說。

「我的天啊!我竟做出這種事來,對不起,對不起!」他連忙道歡,再低頭想了一下, 隨後站起來,走到墻邊,把頭撞向墻,內疚道:「對不起,這是酒的錯,剛才那個不是我,請原諒我!」

完全是肥皂劇的劇情。「對不起是沒有用的,你出去!」我要求。

「我出去的話,沒有地方睡。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喝酒,我睡在門邊,不會再碰你。」他哭喪著說。他突然跪在我面前,磕頭說:「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剛才那個不是我。我答應你,以後都不會再喝酒。」

我有點哭笑不得,「算了,過去了。到此為止,我原諒你!」

他抬起頭,臉容扭曲看著我,忽然間,他轉身向洗澡間跑去,嘔吐起來。我的天!還有什麼比這件事來得怪誕?我遞給他水,讓他清洗臉上的嘔吐物。

。。。。。

最後酒醒的他滿心內疚地在廚房另一邊的地板睡著,而我則在綣縮著的身子在骯髒、帶有奇怪味道的床褥上半睡半醒地到了天明。


後記: 
第二天,我收拾背包到第二個host 家去。Sachin繼續他的內疚、懊侮,我沒好氣地說:「過去了,算了。MOVE ON.」

我在孟買留了10天,Sachin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當中一個:「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有辱你的聲譽,如果你想,我可以娶你。」我告訴我的第二個host,我們笑了好久。

另一個是:「我想跟你一起去Rajastan, 我可以請年假。我很想跟你一起旅行。」後來我看見他的來電已不接了,他改Sent短訊:「我想我找到生命里的那個女生了,我喜歡你,但我也知道我們沒有可能。我會拿起相機,做你的what-makes-you-happy-project。你是最好的。」

在家吸著煙的Sachin對鏡頭很敏感,說是怕父親看到。那張鐵架床是床也是梳化。


因為我跟Bangalore的其中一個host成為了好朋友,我把事件告訴了他,也給了Sachin的CS, 他的回覆說:

從他的照片,他來自基層,甚至是貧民窟,盡量避免這類人。我知道你想接觸比較基層的生活,但不要選擇這類男子。他們沒有文化,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女性相處。他們通常都深受寶萊塢電影的愛情情節影響,我猜他想將電影情節套在同你相處的情況下。

難怪整件事發生時,我覺得自己是某肥皂劇的主角。不過真實生活是Stranger than fiction。

註:愛情是寶萊塢電影的主要題材之一,通常都是富有(貧窮)男主角愛上貧窮(富有)女主角,二人一是排除萬難走在一起,開花結果;一是苦命鴛鴦,成為體制的犧牲者。

Friday, June 21, 2013

像她這樣一個超模

「我最好的姐妹在去年1226日,被車撞死了,整個頭都給壓碎了。 我覺得老天好像總是要奪走我最愛的人。我十六歲時的初戀男友也是在車禍去世。」她情不自禁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根煙,點燃,再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們坐在路邊的咖啡廳,來自北京的模特兒龍浚嬌緩緩地說著自己的故事,從十六歲講到廿六歲。


傷逝


十六歲的她還是在老家河南,初戀男友是一個當地的富二代。「那天是他的生日,我去他家給他做了一大桌的菜,等他回家。結果他第二天才回來,滿身的酒氣,還有淡淡的香水味。再後悔地跟我坦白,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也知道他平時貪玩,可那天是他的生日!」龍浚嬌提高了聲量。

於是她便向男友提出分手,平時喜歡飆車男友便借玩車去發泄情緒,結果發生意外,成為植物人。 「我一連三個月在他床前哭,陪著他。他媽媽打我也不走,她怨我害死了她的兒子。我沒有內疚,只是心痛。」原來在生日事件發生前,龍浚嬌收到上海模特兒公司的錄取信,原本已忍受不了男友花花公子的性格,知道將來會相隔二地,更難以掌握,於是便決心斬纜,放過彼此。她打算在幫男友慶祝生日後提出,只是分手成了永別。

「我的好姐妹,她去三亞拍照,然後遇上車禍。我們長得很像,樣貌、性格,就跟孿生姐妹。那時她接到去三亞拍照的邀請,她本來是不想去的,可她媽媽叫她去,結果出了事,她媽媽很自責。因為她是單親,只有一個女兒,而現在女兒去世,她便要一個人面對人生。我經常打電話給她,因為我跟她女兒很像,看到我、聽到我的聲音,她可以感到女兒的氣息。」她 一口氣地把朋友的故事告訴我,再半帶唏噓:「她是我在模特兒圈絕無僅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在模特兒圈,用肉體去交換工作機會很平常,她不會。」


底氣


於是,龍浚嬌講起了十六歲看見的上海模特兒生涯,她用了兩年時間在那里打拼,也為自己的純真年代畫上休止符。

「上海女人很厲害,也很用心計。她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便會用不同方法去得到,譬如性。」她淡笑一聲,「那時我們住模特兒宿舍,每到晚上七、八點,便會有一排排的名車在宿舍門外等著,很多都是富二代,接模特兒出去吃飯,Party,而我卻走到巴士站去乘巴士。哈哈!」她笑得花枝亂顫。

當時城中數名富豪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其中一名鍥而不捨,他請她吃飯,她帶他去街邊吃炸醬面,然後他肚瀉了一晚,她沒事。他請她住他酒店的VIP房間,她推辭,結果她反而成為了他的紅顏知己。「他認我叫妹妹,無論出席什麼會議都帶著我。他事業很成功,跟政府高官有很多關係。有一次,他帶我去見上海市長,談基建工程,我們坐在東方電視塔的餐廳中,吃著五千元一道菜的餐,於是,十六歲,我懂得什麼叫「貪污」。」她吐了一口煙。

「他對我很好,但我也知道他在其他事上可以很殘暴,他告訴我,我那些姐妹們,他幾乎都上過了,但都只是逢場作戲。然後我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我背景不好,所以更要在人格上保護自己。如果連這個底氣都沒有了,我怎能抬得起頭?」她半帶激動地解釋。

背叛


在上海做了兩年後,龍浚嬌起身往深圳找機會,然後給最好的朋友出賣。她那時已有一位在上海發迹的男友,正好準備開拓深圳市場,於是二人共赴深圳。

「我在那里認識了很多的好姐妹,其中一個是前模特兒,她嫁給了一個香港人,已經是衣食無憂,有幾間酒吧。我們經常一起玩,我的前男友是內蒙古人,白手興家,三十出頭,但生意做得很大,為人豪爽,喜歡照顧人。」她喝了一口檸檬茶,續說道:「我性格獨立、男孩子氣, 不喜歡撒嬌,我男朋友說要買一輛廿萬的車給我,我拒絕了。」後來,北京有一家模特兒公司邀請龍浚嬌前去發展,臨走前跟男友提出分手,因為她知道長距離的愛情沒有未來。「因為知道自己去北京,我不想在物質上欠他太多。」

但去了北京後,有朋友告訴她,原來早在她去北京模特兒公司面試時,當時最好的朋友已跟男友暗中相好。「想不到最好的姐妹竟然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現在想起來,唱卡拉OK時,我聲沙力竭地唱著,她在一旁扮小女人,勾引我的男友。」

龍浚嬌狠狠地吸完手上的最後一口煙。「聽說,她跟丈夫離了婚,和我前男友正準備結婚。我祝福他們,起碼這幾年要開心幸福,男的可以因為女的嬌柔而放棄我,將來也會因為新的溫柔而出軌。我就放長雙眼看,他們什麼時候分手。」

寵愛


跟她告別時,下起雨來,我打傘送她回家。在人潮如鯽的銅鑼灣街頭,她忽然說:「我其實很累!做了十年模特兒,因為家境不好,我要幫媽媽還債,於是在深圳時,我身兼數職,模特、跳舞、做酒吧歌手,四年間還了十二萬。因為太大壓力,我開始掉頭髮。」她伸手摸開後腦的頭髮,果然有一個小圓洞是禿了頭。「用十年去換半年的休息,也不算過分吧!」她若有所思地說,「但要交租、生活、跟人社交,花費很貴呀!」她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在北京打滾了數年,龍浚嬌開始闖出名堂來。在去年,被北京的《Vogue》選為中國十大超模新秀,更在Channel(?)北京時裝展的開場,跳了一段舞。「以前我想拍多些雜誌硬照,現在已有些名氣,也上了數次封面,目標是要拍多些封面照。」她笑道,再撥了額前的短髮。「我其實一直都是長頭髮,但為了記念在車禍中去世的好姐妹,我剪了頭髮,因為她說過,我留短髮會很好看。她去世後,我難過了好幾個月,但情緒發洩不出來。有一次走在火車軌的小路旁,我終於大哭了一場,然後仿佛聽到她在天上對我說,要為了她活得開心點。於是,我便剪了頭髮。想不到,這令我得到不少高檔品牌的合約。」

現在的她正和一個法國籍的服裝設計師談戀愛。 「我們合作了兩年多,在去年年尾才一起,他和我一樣,只懂對朋友好,不懂愛惜自己。所以,我們一起,便可以互相寵愛對方了。」她甜甜地笑著。


後記:

在回堆填區的巴士上,龍浚嬌坐在我的身旁, 問我下車的地方,原來她要為《ME》拍硬照。一臉素妝的她看起來很普通,但卻很爽直地說她的身世,由北京來香港,人生路不熟,窩在家中。想起在墨西哥,有一次參與當地的示威遊行,遇見當地的一個社運份子,他知道我並沒有很多墨西哥朋友,便立即說:「Come on,  you are in Mexico. You should hang out with Mexicans. 」然後便請我看了《哈利波特5》在當地的首映,又介紹我給他的朋友認識。

因為曾被寵愛,所以很自然而然地跟龍浚嬌交換了電話號碼,並說答應帶她看多點香港,繼而在離港前的下午,約了她喝下午茶,想不到聽到了那樣的一段人生故事。她說自己太容易跟人交心,對人太過義薄雲天,所以容易受傷害。但隨即又補了一句:「不過,我還是會保持自我,我深信,你是怎麼樣的人便會吸引到怎樣的人。」再說起在深圳時,便有一位朋友在一次被打劫時,為她擋了一刀。

自古俠女出風塵,遇見如此一位女子,堅定我對美善的信任。



Thursday, May 30, 2013

29歲男孩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當一名full-time Artist。不過在馬來西亞,除非你來自富有的家庭,做藝術混不到飯吃。」他邊喝咖啡,邊談道。

在George Town早餐時遇見Vicent,他是Host John的教會朋友,然後在John趕去上班後,我們談了一會。 Vicent長得有點像王力宏,在學院教美術,因為學校開始放假,所以他可以遲些回校。

衡量

我告訴他,我辭職了,正展開兩到三個月旅途。「任性嗎?」我問道。

「每個決定都有好有壞,衡量過了,覺得值得就好。」他淡然地說道,「在學院教書有我喜歡的地方,也有我不喜歡的地方,但衡量過,我喜歡的比我不喜歡的多,所以決定留下來,已經第三年了。」

「在學院教書,學生多數是十九、廿歲,我比他們大八、九年,溝通相處容易。在學校有空時,我會進行我的創作,我的老闆知道,但他容許我這樣做,因為他也是一名Artist。如果我可以去一間大規模的學院教,但到時,我未必可以這樣。當然,有很多的Paper work,我是討厭的。」
他真人比上鏡好看很多。


Calling 

Vicent說,教職是他第一份正式的長工,之前有兼職做不同的工作,像是教人畫畫、平面設計,閒時創作,直至他找到生命的Calling,他決定正式找一份工作。

「讀Master時的FYP,我決定以Protrait為題,教授說我要有新的意念,可以表現出這個年代的精神面貌就最好。然後有一天我在Facebook, 看到很多的自拍照,不禁想,這已是這個年代的精神面貌,現在的人更有自信,不怕在人前展示自己。跟我們父母那一代,害羞,保守,完全不同。為什麼不畫出來呢?」他低頭攪著咖啡說。

於是他便從自己朋友的facebook, 朋友的朋友facebook 找來不同的自拍照,再以油彩臨摹出來。後來有咖啡店、畫廊、文化中心知道後,便邀請他在那裏開展覽,然後也有不同的媒體打來邀約訪問。 

於是他便展開Freelance / part-time / 創作的生涯。

「做藝術,賺不到錢,尤其是這些Protrait. 怎麼會有人買回家掛在墻上? 總得生活,現在很好,有一份穩定的收入, 可在財政支持自己想做的事。我的夢想是希望有一天可以開自己的畫廊,全職創作。但必須有一定的名氣才行,也要有一定的儲蓄才行。」他笑道。

篤定

他把咖啡喝完,告辭道:「我要回學校了,你慢坐。」然後再從錢包出掏出一張卡片:「這是我的卡片,保持聯絡。」


看著他拿著車匙走出餐廳門外的背影,如此篤定,在陽光普照的George Town, 有一個廿九歲的男孩跟你談理想,再看著他努力地朝自己的夢想出發,很有力量!

Saturday, March 23, 2013

上世紀的八十年代,你在干什麼?

回去大學看了一套紀錄片,名叫《Aiweiwei: Never Sorry》,記錄的是艾在08至11年如何用藝術在社會議題發聲,包括汶川大地震,譚作人被捕,草泥馬,倫敦的葵花籽展,柏林展覽等,90分鐘的片子,訪問了不少那一代的文人,除了看見The making of Aiweiei, 他如何影響著中國社會運動的發展,也看著中國近代史如何成塑造、成就他的事業。而最驚喜的是,影片中拍出艾末末與兒子之間的相處。明明有一個正印,但卻與第三者有了個小孩,一名外國記者半帶尷尬地想證實當中的關係,艾卻大方地叫他儘管問,事無不可對人言,忽然間,艾不只是個玩世不恭,才華洋溢的藝術家、Political dissident,而是一個溫柔慈愛的父親。 因而紀錄片也驘得不少國際認可。


Nancy Is chairing the discussion after the film screening. 

導演Alison 是位年輕女孩,08年在室友的引薦下,認識了艾末末,當時是北京奧運,而艾末末在上海的工作室被拆。一開始只是好奇、貪玩,拍攝了艾,繼而是兩年的跟隨,她在觀賞會後的分享,說拍了那麼久,她沒被警察、國保騷擾過,很多鏡頭都是out of expectation 下拍出來的,像是艾去重慶找打他的警察而引發的衝突,艾坐在電腦前聽到劉曉波得諾貝爾和平獎,發的第一條Twit,


就像前鏗鏘集編導溜達培在訪問中所講:「拍紀錄片……會讓你相信,很多事情是冥冥中有安排。路上有提示給你,如果你沒有運用你的 Skill好好去回應,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Aiweiwei: Never Sorry 官網 


八十年代的紐約CCTV 


觀賞會完了,負責Screening安排的客席教授兼紀錄片製作人Nancy Tong邀請了幾個(前)學生(包括我)再加Alison去附近的一間餐廳吃晚餐。

席上,談到艾末末是中美建交後,第一代留美的中國大學生,那年是1983年。Alison在紀錄片也用上了艾末末和一班友人在1989年六四事件發生後,坐在紐約聯和國門外抗議的圖片。


一早移民去了紐約的Nancy說,80年代,人在紐約的中國學生都帶有嘻皮的人生態度,藝術、吸煙草, 討論政事。89後,很多中國學生逃去美國,更是壯大了當中的族群,就算現在,紐約也還有一個很活躍的北大群體。


「上世紀的八十年代,你又在干什麼呢?」我問Nancy.


聽到問題,她怔住了,繼而帶點陶醉地回憶道:「那時我在紐約的唐人街,做中文電視新聞。偷CBS六點的新聞報導片段,再把它變成中文的新聞片段,然後透過有線電視播出來。」


在座的人都驚訝地「啊」了一聲。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好奇。


「因為有線電視的發展,有線電視需要透過天線傳送到用戶中。當時唐人街有很多的唐樓,密集地排列在一起,因為當時美國有線電視的人不懂和中國人打交道,中國人又沒有機會聽到中文新聞,而我們又有這個『製作新聞』的能力,所以我們便和有線電視商洽,我們幫他們跟唐人街的華人交涉,讓他們肯給有線電視鋪訊號接收器,並成為用戶。我們要的只是八點至九點的黃金時間,播放我們製作的中文新聞。有線電視竟答應了。」Nancy 喝了手中的紅酒,呵呵地笑著。


「因為資金有限,我們又拿著有線電視的答允,去找廣告商贊助,說八點黃金時間,一定有很多華人觀看,保證他們的名字可以打入華人的社區,又成事了。哈哈!」


「所以那時,我們用錄影帶翻錄CBS NEWS六點新聞,再在短時間中,製作成中文新聞。很山寨,可畢竟成功了,區內的華人可以知道社會發生什麼事。我們還以CCTV作為單位。」


Nancy 看著我們的驚訝,放慢語速、狡詰地答道:「Chinese﹣Community﹣Television!」


「哦~~」我們恍然大悟。

「別小看我們CCTV,當年趙紫陽來紐約,我們就以CCTV的名義去參加傳媒採訪。舉辦當局還驚訝,怎麼CCTV來了紐約,還在紐約有辦公室。哈哈!」Nancy 搖著紅酒杯,一臉的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紀錄片的力量


Nancy以紀綠片說故事為己任,她的足跡跨遍了世界不同角落。座上有一位來自加拿大蒙特內爾的女生,Nancy便說起跟蒙特內爾的關係﹣﹣「我令一個Montreal-based的Editor因為Nerve breakdown而入醫了。」

「九十年代,我正在製作紀錄片《In the Name of the Emperor》,那時找了蒙特內爾的Eddie幫忙做剪接,做紀錄片沒錢賺,可我總得生活,於是在後期製作的數個月,我接了一個去北京拍攝的工作。回來後,Eddie因為精神崩潰,住進了醫院。」


「Eddie是荷蘭人,小時候因為爸爸是工程師的關係,去了印尼居住。時值二戰期間,日本兵佔領了小島,設立集中營,以日本人的標準來說,當時十歲的Eddie已是成人了,必須跟父母分開囚禁,於是Eddie一個人在集中營過了四年。後來,二戰結束。Eddie跟父母回去阿姆斯特丹,當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地生活,父母沒多提起,Eddie也不理。」


我們屏息靜氣,知道事情轉折,最後是悲劇告終。


「直至要Edit我的影片,當中有很多老日本兵的訪問,他們喃喃的日本語,有關二戰時期的影像,它們把埋藏在Eddie腦海深處的回憶喚醒了,塵封已久的傷害感情如泉湧般泄出來。我去醫院探望他時,他抱歉說,當我離開加拿大,剩他一人對著Footages時,他面對不了當中的回憶,終於崩潰,整個人癱瘓了,不斷流淚。最後要朋友報警,把他送入醫院,他不能再幫我剪接。」


聽完,空氣有點沉重,帶點唏噓。


「紀錄片記錄史實,動人之處是讓人看見某個時代的生存狀態。Eddie大概沒有想過,塵封的記憶會在五十年後,泉湧而至。」


我們一陣沉默,陷入各自的沉思。


Nancy打圓場,笑說:「這就是我跟蒙特內爾的故事。」


晚餐繼續。



後記:


聽著Nancy 的敍述,倒是想起許久前的一課。


記得大學時,有選修過英國文學的課,第一堂,白髮蒼蒼的教授便開宗名義地說文學的意義。她說自己的孫女曾問過自己:「Where were you when xxx happened?」


她說,文學除了紀錄社會,更提供一扇窗去批判社會,然後以奧巴馬當選為美國第一任黑人總統為例,「當時我在家裏讀小說,朋友致電說奧巴馬得獎了。我開了電視,看著各大媒體都以第一位黑人總統為標題。然後,我看著奧巴馬的生平,不禁疑問:How much  blackness is there? 」 


最終我沒有選修英國文學,但籍寫那種小人物在大時代裏的生存,繼而成為時代側寫的文學精神倒是成為寫作的動力之一。


八十年代,Nancy創辦了CCTV,九十年代,她拍了《In the Name of the Emperor》,有沒有為中國人幾十年前失落的不公找回來,留待歷史去評價,但起碼為已過花甲之年的荷蘭老人帶來情緒的宣洩,也帶來遺忘了五十年的療傷。


同場加映: Aiweiwei: Never Sorry 




《In the Name of the Emperor》

Monday, February 18, 2013

Stronger than Men



認識一大班的捷克朋友,一切都由Petra開始。

Petra有突出易認的外形,五呎二吋的小個子,一個光頭,經常轉的耳環,鼻翼釘著耳針,給人一種Exotic又帶點Punk Rock的感覺。以為她很酷,卻是一眾捷克朋友內,最細心懂得照顧人的一位。以為身形驕小的她很柔弱,卻是Stronger than men.


寵愛


在東歐backpack時,因為沒有計劃,所以決定去捷克探望他們也只one-week notice。又因為我的香港漫游電話卡不見了,也沒有錢買外國充值卡,所有通訊都是靠電郵/FB。由匈牙利去布拉格的前一天,只在FB跟一眾捷克朋友說,幸運的話,第二天一早買到最早班剩餘的車票,應該在下午四時到達。如果不行,要再等第二班,下午六點到。

喜歡看電影的Petra在我離開布拉格前送了一套經典的捷克電影給我,
因為當中有捷克人的精神面貌,希望我看的時候,可以記得他們。
而看完,我還真的從中找到和三個捷克朋友的影子來。
我坐上了第一班巴士,大安主義地打算問車站人員如何去市中心,再找網吧聯絡他們。可一下車,Petra已在車站迎接我。

她親切地擁抱我及吻了我的臉龐。我卻吃驚得反應不過來,因為我不知道能不能買到車票,上了車也無法通知他們我的行程,但Petra卻在車站等我,I just could not help feeling spoiled.

「我今天下午有空,而且最近布拉格有修路工程,由車站去市中心,比較麻煩。我跟他們幾個商量好了,你到我家暫住兩天,再決定。」Petra淡淡地說。

早婚


Petra在市郊有一層房子,「捷克在共產政權解體後,容許私有財產,國有資產賤賣,剛好我們趕上了那段時間,所以負擔得起。以現在的物價,是沒有可能的。」Petra說。其實自從捷克於04年成為歐盟成員以來,不同的投資,跨國企業進駐,物價就一直上升,但她還是堅持用自己的貨幣。

Petra家住了兩天,便轉去跟安娜住。Petra送我到市中心乘車。途中, 她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現年廿十九歲的她讀著第一個Degree, 主修拉丁美洲文化、西班牙文及萄葡牙文。我忍不住驚訝,因為她的見識、思辨遠遠超過我心目中Undergrad 的形象。「我廿五歲才入學。」她不以為然地說。

「讀完高中後,我愛上了一個比我大二十年的男人,我十七歲,他三十七歲。我們在一個演唱會認識,大家興趣相同,讀的書、聽的音樂、看的電影,談得特別投契,我們經常在一起,就像是找到了彼此的靈魂般,然後我們結婚了。」我吃了一驚,十七歲的婚姻!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他父母比較保守,覺得兒子也不小了,我跟他在一起,總得有個名份,反正我沒有所謂,我父母也不反對,所以就結婚了。」她解釋。

「後來因為布拉格的經濟不太好,我去了英國倫敦學英文及打工, 最初在一個社區中心服務,都是清潔工作、捧餐,那個社區中心的經理很喜歡我,一個四十歲的女人, 她把我留在身邊,努力栽培我,我的生活過得很充實。」Petra嘴角往上揚。

在布拉格探訪Petra時,剛好有一個墨西哥人Hitchhike玩歐洲,去年Petra couchsurf 了他家,
現在是他來Couchsurf  Petra. 所以說,世界很小,what comes in, goes around. 


「我叫我的丈夫一起過來,他掙扎了很久才肯來。但到了倫敦,或許是因為年紀比較大,他學英文學得很吃力,又找不到工作,經常鬱鬱不得志,男人的自尊心受創,我鼓勵他,說不要那麼容易妥協,可他最後選擇了放棄,獨自回去布拉格。」她半帶惋惜道:「He is very intelligent, but he is very weak in that aspect.

Petra為了拿到英國身份證,繼續留在英國,於是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他仍停留在三十七歲的他,而我早已不是十七歲的我。大家一起已沒有當初的默契,不如分開。不過離婚後,我們維持好朋友的關係,有什麼事都會找對方談。」

英國的工作經驗,讓她對殖民歷史很感興趣,尤其是西班牙及葡萄牙在拉丁美洲的活動以及當地文化的轉變,又覺得總得有一紙學歷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於是重返校園。

好一個性情中人! 想起在墨西哥交流時,就是因為Petra敢愛敢恨又帶點Cynical的形象而對她留下深刻印象,最後成為朋友。

思想妓女


在墨西哥學校選了一門有關拉丁美洲的歷史和文化的課,選修的人只有大約十個人,Petra是其中之一。 記得有一堂課談的是選美在拉丁美洲社會的角色和作用。或許因為選修的大部分都是女生,而教授是一個男同性戀者 (Sidetrack: 墨西哥受天主教的影響很深,在不少議題上都很保守。其中一堂討論種族、性別、性傾歧時,他說現在的社會已開放了,「譬如像我,我是男同性戀者,但現在的我不會被石頭砸死。」 他的敢言叫我們感到吃驚。),這一課的討論非常熱烈。

「選美只不過是把女性胴體商業化,是男人慾望的投射,一個由男人角度設立何為完美女性的標準,也跟著由男性規定的遊戲規則去玩,冠軍以為贏得世界打破了男女不平等的局面,殊不知其實是鞏固了原有的制度。」Petra說道。
喜歡布拉格的輕鬆、隨意,走累了可以跟本地人或是其他遊客坐在街頭,閒聊、看人,
想不到還有一個"Meeting Point"


「沒錯,同時也是當權者用來鞏固權力的一種方法。因為為了讓村子出名,擺脫貧窮,他們會從小便培訓有資質的女孩去選美。在潛意識中,他們給了政權認受性,因為選美讓他們看到改善生活的希望。同時在觀看選美過程時,他們可以暫時忘記生活的困窘、社會的不公,有和諧社會的作用。」教授回應。

然後大家又談了許多有關拉丁美洲的女性地位議題,接著談到妓女。

在大家都在談妓女的悲慘及社會不公時,Petra 忽然說:「其實談到the Abuse of the body, 我們都與妓女無別。一個運動員每天重覆操練同一動作,同妓女每天接客,於身體而言,都是一樣。」

瑞典的金髮美女Malin說: 「對,我的前律師男友便說, 經常面對大企業客,自己像是一個思想妓女,給人 蹂躪一次又一次。」

因為Petra的言論,我決定要交她這個朋友,於是有幾次在校園看到她一個人在做功課,我都走過去搭訕,然後我們成為了朋友。最後籍著她也認識了安娜等一班捷克朋友。

告別


離開布拉格的前一晚,跟Petra和她的墨西哥朋友去了酒吧,她在巴士站陪我等車,「我很高興你來了布拉格,叫我們幾個墨西哥交流的朋友有機會重聚,捷克人很憂鬱,你帶來了亞洲的陽光與溫暖。有機會一定要再來,你在捷克有一個家。」巴士到來,她吻著我的臉道別。

You have got a home here.」 這已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客氣也好,真摯也罷,聽到時總叫人心中一暖。


她送了一塊石頭給我,說是當中兩個雁形圖案,讓她想起有關我中文名字的趣事,
希望我也能飛高一點,多些旅行,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