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坐的廉價航空在基輔的一個小機場降落,那里海關人員應該是第一次接待香港旅客,他們用了大約一個小時才確定,持特區護照的我可以在當地免簽證留兩個星期。
一出機場,安娜和她的男朋友已在門口等待著, 「你怎麼選這個機場?我們等了好久!」安娜嬌嗔道,言談之間已把我擁在懷中,「太好了,我們終於再見面。」
安娜的男友是白俄羅斯人(Belarus) , 小時候隨父母遷來較開放發達的烏克蘭,他有一雙大眼睛及長睫毛,還有一個大鼻子,輪廊不是特別的帥氣。他們兩個是鬥氣冤家,二人很容易因為一些小事而鬥嘴,像是乘大巴士還是小巴這些日常選擇,但轉眼間,又是連體嬰般的Love Birds,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但他們這段長距離感情關係可以維持三年多,已是奇蹟。
剪愛
安娜跟男友在我短住的頭三天,他們說了六次分手,基本上是一天分兩次手,然後又和好,直至第四天的早上,安娜把男友從外公家趕走後,餘下的日子都不見他再來。安娜男友有自己的公司,專幫人寫畢業論文,或是編輯論文。他有國際關係及經濟學碩士學位,英文說得很流利,是個知識份子。
兩人愛恨交纏,從他們的接吻模式有蹟可尋。 |
「我跟男友經常鬧分手,可是我想這次是認真的了。」安娜在與好朋友的喝酒聚會中,半醉地說。 「我在你來之前,當著他的面,把頭髪剪短,因為我太生氣了。」安娜男友喜歡長頭髪的她,在心愛的人面前破壞他最喜歡的東西,那是一種很象徵性的決情表現。
原來安娜男友在認識她之前搞大了一個女子的肚,然後跟她分手,後來那個女子去墮胎,最近那個女子準備結婚,當時墮胎的陳年往事給男方掘出來,憤然悔婚,女子痛不欲生,成為鎮上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他說,跟那女子分手前,根本就不知道她懷孕,逞論阻止她墮胎。哈!」安娜冷笑道,「無論如何那也是一條生命!他的不知情,卻不能改變他是一個殺人兇手的事實!你說,我應該如何去面對他?而且現在那個女子如斯境況,他要負一定的責任!」安娜開始哭泣。
「嗯,殺人也有分畜意謀殺及誤殺,他的不知情應可減輕他的「罪行」。而且性行為是你情我願,不能說是誰負了誰。」我開解道。
安娜一邊抹眼淚,一邊搖頭。
其實聰明如安娜又怎會不清楚當中的道理,她哭泣是知道經歷眾多次的 「分手」後,這次是認真的。安娜打算畢業後在英國發展事業,待有一定成就才回烏克蘭。她希望男朋友前去與她會合,但男友卻希望留在鳥克蘭。
「跟他一起去西班牙旅行,他竟像個受驚的小朋友般,戰戰兢兢,對於行程一概不理,也不想參與計劃。明明在烏克蘭時,他黑白兩道都有朋友,為什麼到了另外一個國境,竟像鵪鶉般?」前兩天,安娜跟男友分手後曾跟我抱怨過。男人的窩囊及安於現狀,尤其在他還年輕的時候,是會叫女人心死,只是三年多的感情又怎能說斷就斷。
糾結
從安娜朋友家回家的途中,她嘆息道:「我知道我的男友並不是生命中的那個他,可是三年來,我已習慣了他的陪伴。剛由倫敦到愛丁堡讀書時,人生路不熟,好孤獨好憂鬱,還好可以經常跟他Skype,有他的開解,我才捱過來。後來,認識些朋友,但卻沒能像跟他一起談天的舒服,你也知道,我不太容易跟陌生人成為朋友。」
安娜男友比她年長五年,可以應付情緒化、有時孩子氣的安娜,並成為她的Anchor Point,於是安娜一有假期便往烏克蘭跑,原本她可以申請入籍英國,但因為經常回鳥克蘭,未能達至入籍條件最低居住日子,安娜要多留一年才可以再申請。
「三年多的感情,由十八歲到廿二歲,我青春最美好的時光都花在這個男人身上,他真的像是你生命的一部份般,連身體髪膚都有了他的記認,大半年再見面時的深吻; 經痛時,他輕揉肚皮的安撫;生病時,他幫你洗頭、擦背的溫柔⋯⋯每一次的回想,整個身體都似淋浴在愛河般,就連頭髪也充滿著愛。」安娜撩起一束頭髪、繪形繪聲地表達到。「其實我最怕的是,離開他以後,我以後還會不會遇到一個像他一樣愛我的人?我媽媽說:『安娜,你還年輕。你一定會遇到比他更愛你的人。』 我明白的,但卻放不下。」她又開始流淚了。
後記:
在那天之後,到我離開基輔都沒有再看見安娜男友,以為他們的要分手,但後來他們還是在一起,直至安娜去年畢業,搬回倫敦住,並且找到一份在在當地俄羅斯經貿局的工作,她跟男友的關係也就正式結束,而她也找到了新的男友。
補白:
關於Obukhiv 小鎮
雖說它是個鎮,但也有三萬多人。在Obukhiv的小鎮,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今天重複著昨天,明天又重複著今天,有種時光旅者被困在某個國度,出不來的混沌感。 安娜帶我認識她的中學同學,其中一個是她的好朋友Myra,安娜說,她剛跟初戀男友分手,因為她忍受不了他家人對她家人的侮辱,而他沒有為她辯護,終於,她受夠了,一斬情絲。
安娜說,其實他們決定一起時,全世界都覺得他襯不起她,無論學識還是工作,他都比不起她,更重要的是他煙酒不離手,沒有上進心,可在愛情里的女人都是愚蠢的,她還是執意地去愛那樣的一個男子。可是,那男生的家人說Myra是圖他的錢,因為Myra一家只有3個女兒,是一個窮家庭,到時,她便會成為他的負擔。人窮志不能窮,雖然Myra不是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可是她有一對很疼愛她的父母,很要好的兩個妹妹,為什麼要給人如此中傷?而那笨蛋男人竟沒有為她辯護?
「初戀、初吻、初夜,所有的第一次都跟這個人一起,可是你知道,每個人都有一條底線,一旦過了底線,人生可以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分手可以叫人心碎,但人亦可以很堅強,有足夠的能耐從頹垣敗瓦重生。」安娜說。
他們的生活也很單調,喝酒、談情、性,Myra 有一個十八歲的妹妹,每次喝完酒,她都會大叫:「男人在哪里,我要男人,我只想要性愛。」
大家一起坐在公園,談的是誰跟誰分了手,誰又愛上了誰,誰又跟誰上了床,誰又出了軌,誰又戴了綠帽。。。 在這三萬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鎮子里,大家的生活都活在公眾的注視中,也局限在這些公眾的認知中,像是生活在圍城中,兜兜轉轉走不出方圓數十公里。
關於男女平等
安娜的舅母是個任勞任怨的烏克蘭女人,跟她舅舅育有一名十二歲的女兒。安娜的舅舅很聰明,在法律系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成為鎮上最有前途的律政新星,但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染上酗酒的習慣,近幾年終日流連酒吧,他的事業也就此斷送,喝醉酒回家後做發瘋,打碎東西,甚至打人。
安娜的舅母蜻蜓點水地說出愛上丈夫的故事,他們都是大學同學,但不同系,丈夫是學校的風頭躉,很多女生迷戀他,舅母是其中一員。但在畢業舞會上,舅父卻邀請了她跳舞,然後開始約會。「他是那麼耀眼的明星,卻選中了我這隻平凡的醜小鴨,你知道我是多麼的受寵若驚嗎?」她回憶說。
這是一個富少愛上民女的故事,但卻沒有Happily Live ever after 的快樂結局。他們結婚後不久,舅父便出軌。但安娜的舅母卻一味啞忍,認為他會有浪子回頭的一天,後來他愛上的是酒精。 舅母再忍耐,希望丈夫有重新振作的一天。
想起安娜母親的故事,兩個相愛卻不「門當戶對」的人走在一起,最後還是分手收場。
兩段故事,無論一開始在背景上是「男尊女卑」還是「女尊男卑」,最終被背叛的總是女人。有才華的男人得到女人的愛慕, 放縱的男人有女人的包容,落泊的男人有女人的憐憫,只是這些女人又有誰去寵愛?
關於人口販賣
走在基輔街頭,隨處都可以看到提醒鳥克蘭女性要小心簽工作合約的海報。
海報內容: 在過去20年,超過400,000個東歐女性被販賣到不同國家從事非法活動。(這是官方紀綠,但不難推想,有更多是無故消失在國土卻又未被紀錄在案的女子。)
在簽任何工作合約前,你必須:
- 細心閱讀合約的每一條條款,要知道工作性質及地點。
- 了解簽約公司的背景
- 不要把你的護照交給任何人
因為蘇聯的解體,其衛星國的經濟面臨崩潰邊緣,安娜打趣道:「我們國家最值錢的資產便是女人,這是我們最大的出口貿易。」
安娜的嘲諷卻也多少道出叫人心酸的現實。12年,烏克蘭和波蘭共同舉辦歐洲12的足球比賽,在官方地圖的背面,充斥著以不少女性胴體作為招徠的廣告,有Spa、按摩、酒吧、酒店⋯⋯ 那是官方對黃色事業的一種默許。
安娜冷笑道:「或許烏克蘭政府應該將娼妓合法化,這樣沒有工作的女孩可以有工做,阻止人口販賣,亦可以增加稅收。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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